“要变天喽！” 南山市政法委书记林安的声音被裹挟在潮湿的风里，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叹息。他将黑色雨伞的伞柄抵在肩头，金属装饰在闪电映照下泛着冷光。五十一岁的他身姿挺拔，深灰色西装上甚至找不到一丝褶皱，与身旁几个微微佝偻的同僚形成鲜明对比。他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盯着高速路口收费站的电子显示屏，那里的时间数字正一秒一秒跳动，仿佛倒计时的读秒声。
市委书记霍权抬手整了整歪斜的领带，鳄鱼皮皮鞋在积水里碾出细微的水声：“这场雨好像会下很大？” 他刻意放缓的语调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镜片后的眼睛在暗处转了转，瞥向身旁的市长高新。
高新将双手插在藏青色风衣口袋里，指甲无意识地抠着内衬布料：“时间还早，顶多一阵风。刚才是大雨，现在不还是一阵毛毛雨了嘛。” 他指向天空的手指微微发颤，几滴雨水顺着袖口滑进衬衫，却浑然不觉。远处传来的闷雷声里，六辆黑色政府用车整齐排列在收费站外，车窗紧闭，像六口沉默的黑棺。
收费站内，收费员小王紧盯着监控屏幕，喉结上下滚动。平日里空荡荡的车道，此刻却停满了贴着特殊标识的车辆。领导们的司机笔直地站在车门旁，黑色西装下隐约可见鼓起来的枪套轮廓；秘书们捧着文件夹，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手机屏幕在雨中忽明忽暗。小王的手指在操作台上反复摩挲，昨天站长那句 “今天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 的叮嘱，此刻在耳边炸响。
人大常委会主任曹士荣倚着车门，保温杯里的枸杞在热水中沉沉浮浮。六十岁的他背脊挺得笔直，布满皱纹的脸上却挂着从容的笑，只是每当闪电照亮天空，他的瞳孔总会不自觉地收缩。“霍书记，高新市长，” 他轻抿一口茶，茶盖磕在杯沿发出清脆声响，“听说这次指导组副组长徐达，当年在咱们南山实习过？”
霍权的眼皮猛地一跳，随即恢复如常：“曹主任消息灵通。不过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年轻人嘛，总要来基层历练。” 他从秘书递来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却迟迟没点燃，任由香烟在指间慢慢弯曲。
高新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干涩：“说不定徐副组长对南山感情深厚，这次回来，还能给咱们工作提提宝贵意见。”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收费站顶棚上的摄像头，喉结快速动了动。
雨丝突然转急，打在伞面上发出密集的鼓点声。林安的伞面被风吹得歪斜，雨水顺着鬓角滑进领口，他却浑然不觉，视线始终紧锁在高速路延伸的方向。
“林书记，要不要先去休息区避避雨？” 秘书小吴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递上一条毛巾。
林安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吓得小吴后退半步。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温和的神色：“不用，就在这儿等。” 他的右手紧握着伞柄，咬牙在寒风中等待。
收费站的电子屏突然闪烁，“省 A 牌照考斯特距离出口还有 3 公里” 的提示刺得众人眼睛发疼。曹士荣将保温杯拧紧，金属杯盖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雨幕中，远处隐约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林安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霍权终于点燃了香烟，火苗在雨中明灭不定。考斯特的轮廓渐渐清晰，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透明区域。林安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却被霍权伸手拦住：“林书记，还是按规矩来吧。” 霍权的笑容里带着警告，手指在林安胳膊上重重捏了一下。
当考斯特缓缓驶出收费站，车门打开的瞬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众人各异的表情：林安眼中的警惕、霍权嘴角僵硬的微笑、高新颤抖的指尖、曹士荣紧抿的嘴唇…… 而车内，徐达与陈忠对视一眼，暴风雨，终究还是来了。
雨势骤然加大，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地面，激起层层水雾。考斯特的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泛着冷光，像是无数把细小的刀刃。徐达推开车门，潮湿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土腥味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在雨幕中快速扫视着迎接的众人。那些表面上镇定自若的面孔，在他二十年刑侦生涯练就的目光下，仿佛都变成了透明的面具，底下隐藏的慌乱与不安，如同暴雨前翻涌的乌云，遮也遮不住。
“欢迎指导组莅临南山市指导工作！” 霍权率先上前，伸出的手带着恰到好处的热情，掌心却沁着冷汗。徐达握住那只手，感受到对方微微的颤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霍书记客气了，我们是来向南山的同志们学习的。” 他的目光越过霍权，落在林安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迸发出无形的火花。
陈忠紧随其后下车，礼貌地与众人握手，镜片后的眼睛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的细微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