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直机关招待所走廊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徐达第三次踢开脚边横亘的纸箱。纸箱里倾泻出的文件如同潮水,泛黄的纸页间夹着褪色的照片,有张四海集团奠基仪式的合影里,戴着安全帽的周明远正对着镜头举杯,腕间的翡翠扳指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绿光。年轻公务员抱着新送来的档案袋匆匆而过,胶鞋在水磨石地面蹭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徐达太阳穴突突直跳。
“徐副组长,政协王主席的办公室里什么都没搜到。” 组员小吴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惨白,“保险柜里只剩半盒降压药,监控显示他凌晨两点独自驾车离开,行车记录仪被格式化了。”
徐达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狠狠灌了一口,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陈忠正蹲在满地资料中间,手指捏着张皱巴巴的收据单。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他抬头时镜片闪过冷光:“1998 年南山市第三棉纺厂改制款,经手人正是现在的政协主席。” 他将单据轻轻放在徐达掌心,纸张边缘参差不齐的撕裂口,像是被人仓促扯下的,“你闻闻。”
徐达凑近细嗅,油墨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廉价香水气息 —— 和他今早搜查王主席办公室时,在抽屉夹层发现的女士口红味道如出一辙。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名警员拖着个铁皮柜经过,柜门大开着,露出半截粉色蕾丝内衣。
“不如先去活动活动?” 陈忠突然起身,从墙角捡起两只布满灰尘的乒乓球拍。他的白衬衫后背洇着大片汗渍,却依旧保持着熨烫笔挺的领口,“我看外面有张乒乓球桌很是干净。”
招待所后院的梧桐叶在风中翻卷,露出背面苍白的绒毛。徐达跟着陈忠转过弯,先前还在水泥地上泛着冷光的乒乓球桌果然消失无踪,只留下四道新鲜的划痕,像被利爪抓出的伤口。陈忠轻轻笑了笑,球拍边缘磕在掌心发出清脆声响,惊飞了树梢栖息的乌鸦。
“唉,刚才这里不是还有张乒乓球桌来着的嘛。” 陈忠拦住抱着拖把经过的年轻公务员。小伙子胸前的工牌写着 “后勤部 李磊”,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从淋浴间出来。
“现在被搬到了三楼,上面的发话了,说不能让领导在外面晒太阳打球。” 李磊的目光始终盯着地面,运动鞋尖无意识地踢着石子,溅起的沙粒打在徐达锃亮的皮鞋上。
陈忠眯起眼睛:“谁安排的?”
李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伸手捂住嘴时,徐达瞥见他虎口处新鲜的抓痕,还渗着血丝。“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小伙子说完便匆匆跑开,拖把在地面拖出蜿蜒的水渍,形状像条扭曲的蛇。
徐达用球拍轻轻拍着手掌,胶皮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老陈,他们在给咱们立规矩。” 他的目光扫过招待所三楼紧闭的窗户,某个窗帘缝隙后闪过黑影,“从政协主席失踪,到这张不翼而飞的乒乓球桌,南山的人在用行动告诉我们 ——”
“他们能掌控这里的一切。” 陈忠将球拍抛向空中,在即将落地时稳稳接住,“包括我们的娱乐活动。” 他突然转身走向招待所另一侧,皮鞋踏过积水,惊起几只蛰伏的蟑螂。
第二天,四十岁左右的瘦削中年男人张心跟着工作人员穿过九曲回廊,青砖地面长满青苔,踩上去滑腻腻的。走廊尽头的铜制门牌上,“游泳馆” 三个鎏金大字被磨得发亮。工作人员打开雕花木门时,潮湿的氯气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血腥味。
泳池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扭曲的光影。陈忠单手扶着泳池边缘,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水面荡开涟漪。他冲着走进来的张心挑眉:“张心同志会游泳吗?”
张心的公文包 “咚” 地掉在地上,露出半截标有 “四海集团机密” 字样的文件。他盯着泳池里徐达缓缓游动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发呆走神。
“水性我确实不如别人。” 张心笑笑着回应大领导。
“王主席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你。” 徐达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在张心锃亮的皮鞋上,“但是你没接。”
张心尴尬地突然笑出声来:“是啊,我当时在单位食堂吃饭来了,手机我就放在屋里充电,等后来我再打回去的时候又没人接。” 他的话被泳池排水口的轰鸣声打断,陈忠不知何时游到两人中间,指尖划过水面,惊起一串细小的气泡。
“徐副组长!” 小吴举着平板电脑冲进游泳馆,屏幕上是实时监控画面,“王主席的车找到了,在城郊的烂尾楼下面,后备箱里……” 她突然捂住嘴,脸色变得比泳池瓷砖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