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个妹妹，却只有一个哥哥。他是爸妈的独儿子。

记得有一次他爬上家门口的一颗桃子树玩耍，爬上去时不费力，可却下不来了。

他在树上一直下不来，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后来妈妈拿着家里常备的细竹条骂骂咧咧的跑到树底下，呵斥他到底下不下来。

哥哥估计吓得不轻，双手先是吊在树枝上，接着把脚悬空，然后等树枝往下垂，可惜他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然后搞笑的事情出现了，他既没办法回到树上去，也不敢放手让自己掉到地上来，只好就这么挂在树上，任由妈妈抽打。

“妈，不要打我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哭得那叫一个悲惨。

想来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毕竟哥哥也不大，我比他小三岁呢，自然更小，但是这件事却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妈妈明明只要伸手就可以把他抱下来的，可是她为什么不那样做呢，所以我觉得哥哥好惨。

他除了是我哥哥，还是我的小学同学，当过我的组长，也做过我的同桌。

他一直留在一年级等我从学前班毕业升入一年级后，才和我一起升了二年级。

当然，不是我喊他等我的，兴许是妈妈吧。

多读几年一年级自然是有优势的，二年级的时候他便担任我们组的组长。

背书都要找他，但是每次他都要拖着我，等别的组员背完了书才会让我背。

可是我早就会背了，对此相当不满，回家告了状，妈妈狠批他的时候我在一旁得意洋洋，朝他扮鬼脸逗他。

也就是在这一年妈妈说要拍全家福寄给爸爸。

照相的师傅来家里给我们照的，就是我穿着磨皮土黄色皮鞋照的那张，当然这张全家福上只有妈妈，哥哥和我，妈妈穿的是黑色的高跟皮鞋，哥哥穿的是解放鞋。

拍照时照相的师傅给了妈妈一个墨镜戴上，给了我一个大哥大玩具，要我放在耳边，哥哥什么道具也没有，只妈妈一只手牵着他。

想来那时他在家里长子兼独子的身份优势着实不太明显。

就是爸爸回来以后哥哥也是免不了被打的。

有一次他因为拆了爸爸的自行车，重新组装时有的地方可能不太对头，所以很快就被爸爸发现了。

我记得爸爸痛殴他的理由是“你个没用的，家都快被你拆完了。”这件事我记得发生时我和哥哥上初中。

哥哥每次被打的时候我在一旁都有些茫然。

每次被打，哥哥嘴里喊的永远是：“不要打我了，我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在哥哥的哭叫声中扪心自问，我真的比他做得好吗？爸妈为何总针对他，总打他呢。

也许总讲哥哥被打的事大家或许以为他是个很顽皮的男生呢。

其实哥哥小的时候可听话了，放学回家都是主动去地里帮忙干活，没有指定的任务时也会自觉的背着箩筐去割猪草。

我可不说谎，当时左邻右舍都夸他呢。

有一次二舅舅来我们家做客的时候就批评过我：“哥哥那么勤快，你那么懒，你还总欺负他，你真是不像话。”

为此我记恨了二舅舅很久，我怎么懒了，我那天没干活？二舅舅大概是不知道我家的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吧。我哥都没意见，二舅舅这样算什么意思？

也听妈妈表扬过哥哥的，说他小时候聪明得很，去了外公外婆家可讨他们喜欢了，小小的一个人就懂得要帮外公外婆提煤炭回家。

说他很勤快，会在结冰的冬天去地里帮妈妈拔萝卜回来喂猪，为了烤火会自己一个人用玉米骨头做成带火种的容器。

妈妈讲这些的时候我总能见到她少有的温柔样子，哪怕哥哥因此把衣服的袖子烧了一个大洞，“风大了把火苗吹到他的袖子上。”

所以你瞧，哥哥小时候勤快是确凿无疑的了。

至于聪明，妈妈说哥哥自从被大姑妈家的表姐把他从楼梯上推倒下来后就变得不聪明了。

“真的吗？”我追问道。

“怎么不是，他都快爬到二楼了，结果你表姐从楼上把楼梯往后推，他就这样从楼梯上重重的砸到了地上。躺倒地上的时候都已经出不了声了。”说着妈妈竟哭了。

“嫁了人就不应该老麻烦娘家，要不是你大姑妈离婚后把你表哥表姐丢给外公外婆带，我家的娃怎么能糟了大霉，你爷爷奶奶还总偏袒他们。”看妈妈每每说起来都很伤心，我想大概是有这么一个事故的。

我的第一个家坐落在半山腰上，爷爷奶奶和他们的四个儿子家房子修成一排，两端分别是我家和五叔家，两家的门相对而开。

往中间分别是小叔家和二伯家，房子前面又往里缩了一部分留作走廊，他们两家的门也是相对而开。

小叔家分别挨着我家和堂屋，二伯家分别挨着五叔家和堂屋，堂屋在中心位置上。

堂屋比一般屋子宽得多，供奉有各路神明。爷爷奶奶就住在堂屋后侧的小隔间里，就只有一间。

堂屋除了供奉神明，左右两侧的空间就是小叔和二伯家的杂物间，堂屋楼上则是爷爷奶奶的杂物间。

堂屋有一扇大门和两扇小门，是木制榫卯结构的，都是双开门，平时只开两侧的小门，比两旁小叔家和二伯家房子又要缩进去一些，走廊的空间就更大一些。这几乎是我们那一带的模版房了。

我家和五叔家不使用堂屋，但是我们两家的房间比小叔和二伯家多一间。

几家人的猪圈房和考烟房围在房子的两侧。

爷爷家的猪圈房是最豪华的，是平房，比一般的房子都要高要宽。同时期我们人住的是瓦房，其他家猪住的是草房。

当然这间豪华猪圈房也关过牛，房顶就在我家窗子前，与走廊连在一起。上面随时晒满了各种作物。也是我们小孩子的游戏场，但是没有围栏。

听说我小的时候就从上面掉下去过，躺在三四米低处的路上没了声。

这一串房子坐落在半山，从我躺的路往下一两米的地方有一块平地，是爷爷奶奶的菜园。

如果说我们的房子是驾驶室的话，那么这块园地大致就是引擎盖了，再往下走一些左右两侧的水井像极了两个前轮。当然这车非要说有货箱的话恐怕只能算家后面的山坡了。

一直沿着园地往下走上两三百米就到了谷底，那里有一条小河流过。

跨过河往对面爬到与我家差不多高的位置就是公路了，在我家门口经过连续的几个300度以上的大转弯之后，从半山腰向县城延伸而去。

小河、公路和房子的排列几乎是平行的。

有个私人小老板在河谷开了个煤矿厂，煤洞就从我们的房子底下穿过，爷爷的粪坑也因此漏的只有干货，我记得爸爸不在家的那几年妈妈也曾去煤矿里背过煤，换取点现金应急。

我们家在房后的山体还没有开裂之前就搬了，妈妈坚持买了大伯家的老房子——那房子在公路边，车可以开到院坝里，交通方便太多，还有自来水。

当然，这个房子一开始是卖给二伯家的。据说二伯犹犹豫豫，就被妈妈抢了生意。

自从搬了家后我和哥哥上学的路便不止远了一倍，单程5-6公里的样子，每天都要来回走四趟，中间要经过一个山坳，所以每一趟都有爬坡，已经属于另一个村了。

我常常感到力不从心，所以有时候会耐在小姨家（即小叔家）混饭吃，以免去一点路程的辛苦。

煤厂事件就是在我们搬家后发生的。

那天和左邻右舍家的小孩子一起放学结伴回家，不知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全都凑到煤厂里玩耍。

你想那么多小孩子在一起玩一般来说总会发生磕碰之类的事件，那天也毫无意外如此。

这本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只是受伤的强一口咬定是我哥哥弄伤他的，一直追着我哥哥骂。哥哥辩解道：“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不是我一个人弄的。”

强根本不听，就只不依不饶的骂我哥。

我很气愤。

是以前的老邻居了，没搬家前我妈妈还多关照他妈妈的，如今转眼却一点情谊也没有了。

几经解释无效之后，我正式拉开了和强的骂战。

在妈妈经常与人吵架的熏陶下，这样的事情我自是不会怯场的。

这场骂战没有很快结束，陷入到了“胶着”状态。先是我的同学朋友菲儿（住在公路那边的邻居）加入阵营为我助阵。

后来，强的母亲李阿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助力自己的儿子。

后来菲儿回家了，我一个人有些不支，却绝不愿意甘拜下风。

没想到奶奶也加入阵营了。

大概边吵边走，已经到了奶奶家门口，想是奶奶听不下去了。听说她年轻时也在村里同不同的人打过擂台的，宝刀还未老呢。

我不明白妈妈之前与这位李阿姨如此交好，我们才搬家没多久啊，人就变成这样了。

我不认输不仅是为我哥抱不平，也为妈妈感到惋惜。

现在想来要是那时我就懂得人走茶凉的道理必也不会那么冲动了。

从小到大，哥哥从没有亏待过我，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找不到记恨他的“素材”。刚上初中时，他曾以“家长”身份勒令我不准跟某男同学在晚自习后同行回大姑妈家。

面对他的责难我自然有着充分的理由：“又不是我要跟他一起走的，是他跟我一起走的好吗？放学时间一样，回大姑妈家路线一样。你跟堂哥一下自习就骑着自行车走了，你要我怎么样？”但是我也没有因此记恨过他，因为我知道他是担心这个男同学会骗我害我，至于自行车的事，他也没有任何决定权，毕竟他们骑的自行车是大姑妈给的，不是爸妈买的。

当然，哥哥记恨我的“素材”想必是不会少的。

小小的时候我就会把妈妈分给我们的糖果先找地方藏起来，然后又去强讨他的吃，我编的自己那份已经吃完了的谎话不知他是否真的信，但是他总会再把自己的分一些给我。

大概最记恨我的是初二结束的那个学期吧。

妈妈发出命令：不能两个人都读了，谁的成绩好，有机会读出去谁就读。两个人都读，我们供不起。

然后初三的新学期他就没能回到学堂里。

那时候我很难过，心里对爸妈颇多怨恨。我从来不想伤害哥哥，可妈妈硬生生让我扛起这口黑锅。

因为这件事，大姑妈二伯母等一行人当着我的面强烈谴责她的时候，我很是认同。但更多的也不敢表达了，尤其想起小学的时候我被妈妈把书包从身上扯下来的情景，我选择了沉默，毕竟我随时会成为下一个辍学娃。

已定的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了。

大概是为了安抚哥哥，妈妈还是略施小利，承诺哥哥一满十八岁就送他去学驾驶，买车给他。

初三结束后，与哥哥同班的堂哥因为没有考上高中也结束了学习生涯。至此我的负罪感似乎才减少了一些。

妈妈确实履行承诺，刚满十八岁就送他去学习驾驶，拿到证后还买给他一辆二手面包车，从此哥哥就做起了拉客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