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七与圣涬都混在堂外人群里,果真就揪出几个洪远滔安排的人。
圣涬问不出什么,这等人也不过拿钱办事,线索就这样断了。
时小七道:“他定要给时曦儒传信,否则哪个捞他?”
他们正说着,倒看见姜如白又去了食君楼。
便问他魁君的状况。
“魁君?他被发现之后就送在州府的公廨里,由府医诊治,不在此处。”
时小七挑眉,“那你干什么去?真有清倌人啊?”
她也被洪远滔在公堂上颠倒黑白气得不轻。
“可能有吧。”姜如白上午没去看升堂,挠挠头道,“我是去看我家小奴,这几日老跟着殿下,他一人在楼里也怪孤单的。”
时小七眨眼,“你的小厮不跟着你侍候,却自己住食君楼?你对他怪好的,还给他送清倌人呢?”
圣涬听出点什么,把时小七拉到一边去,自己隔开他们两个。
“如白,陆家的其他事查得如何?”
姜如白总算有些欢欣,道,“那陆墉虽谨慎,调换了写作《皇象赋》时的下人,但是那个短命鬼陆咏居然有证据!”
圣涬听了高兴,“真的?!”
“否则陆咏怎么可能那么嚣张?”姜如白深觉自己英明神武,找到这等突破点,“他便是拿捏了陆墉的死穴,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让陆家给他擦屁股。”
时小七在一旁疑惑,“可是陆咏在死前都嚣张,陆墉都快死了一两年了。”
“你不懂,这证据是整个陆家的死穴。”姜如白与圣涬看向她,“他们陆家怎么可能让《皇象赋》出自他人之手的真相流出?那不就是陆家欺君了嘛。”
“再者,那样陆家对时家还有什么价值?《皇象赋》是时相之妹写的,陆家江南文宗的脸都丢尽了……”
时小七震惊,“那篇大赋,是时三写的?!”
圣涬疑惑,为何反应这样大?
时小七更恨声道:“《皇象赋》在江南文坛地位非凡,连我这样不通文墨者也会知悉,但竟是她写就……能写出这样大赋的人,怎么偏偏是洪家饮人血食人肉的强盗之后!”
“上天不公!”
圣涬闻言笑了,“那时相呢?”
时小七摇头,“所以我想不通,我不明白这等人家,凭什么生下这些能保全他们还能帮助遮掩罪恶的孩子。”
姜如白“嘁”了一声,“便是一样的父母,也会生出不同的孩子,别的不说,就说今上与安王殿下……”
接下来不言而喻,所以姜如白用一段停顿来表意。
“所以……”他懒得和时小七他们闲聊了,“我先去找殿下邀功了你们继续查!加紧查!”
时小七与圣涬目送他离去,一时两人都默然无语。
“最直接能定罪的,就是册子。”圣涬开口,说出思虑良久的想法:“洪远滔的原籍在云州,颖州之人能护他,不过因为洪远滔把别的州府人口买卖为奴,又用肮脏罪恶钱财回馈了颖州州府衙门与百姓。”
“那被卖出的奴隶,定有人会是云州楚州等沿江州县,而楚州对人口流动监察甚严,又是前邺相唐太后的本籍,许家根基也在此,所以一旦出事,洪远滔瞒不住,是故最大可能就是云州了。”
他下定决心,“我派人去云州探查,但我的人不够,加上州府能调动的也有限…我也得去。”
时小七还以为他说什么呢,“哦”了一声算是应了。
虽然觉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区别不大。
圣涬又道,“…把你的商队借我。”
时小七一口答应,“可以。”
圣涬:“……”
这人真的一点都不会舍不得他啊。
时小七当然不会犹豫,能把洪远滔绳之以法的可能加大一点也是好的!
不过……
“你等等。”她拉圣涬袖子,商议道,“不如你先别走,帮我见见时三?”
能写出《皇象赋》的女子,应当不会对洪家时家所作所为……无知无觉吧?
......
而元慕所想的方法是:
“滟滟,快写啊,给你父皇,母后,哥哥,还有皇奶奶各一封,让他们派人来啊!”元慕催圣荑动笔。
“哪怕只派个酷吏呢?”他想到之前传说朝闻年间酷吏审讯如何如何高效厉害的故事,又想到个人选,“派从前的姬相也行,他年轻时候是有名的酷吏,现在他赋闲在家,天天垂钓,真便宜他了!”
“要不让今上给我们一个准信,先让时相闭门思过一阵子,这样州府的人才不会阳奉阴违,明面上哄我们,暗地里畏惧时相!”
“还有那个阮大人,近日又不见了,他到底是今上派来帮我们的,
还是来考我们的?”
他抱怨太多,圣荑叼着碧玉管不下笔,含糊道:“你怎么自己不写?”
元慕怎么可能不写,“那老贼下狱的那天我便写信回京为我们请功了。”
“顺便催了要人,但上皇今上都不颁旨……还是亲疏有别,你是亲儿子,我是女婿,你来写!”
圣荑抗拒,“审理与判案自太渊元年便分离了,我们把人抓住,叫他认罪,然后奏请圣裁,由天子指派官员判决处刑,那样才合章程,那样我们南巡才算有面子呢!”
“现如今审都没审好,写什么信呐……”
元慕服了,圣荑别的不像朝阙城里的二圣,要面子这事倒是一脉相传!
“我想好了,先关他一阵子,他住牢里,我们住别院,他一定比我们熬不住。”圣荑自己也有计较,“这叫熬鹰,父皇说的。”
元慕:“……”
熬鹰真正的意思你真的明白吗?
在牢里好吃好喝待着,一个从孤儿摸爬滚打到现在位置的巨商会熬不住吗?
“在这期间,我们先解决一下陆墉以及陆家的欺君之罪。”
功劳不管多少,能捞点是点!
困难既然大,就先忽略,换个难度小的。
“食君楼的魁君到底能不能救活?”他问元慕。
颖州的府医查不出中了什么毒,元慕又从楚州请了大夫,调理了这几日气息稳住了,却不见苏醒。
“我看这时既生跟那病秧子差不多。”元慕看向别处,小声嘀咕,“装的。”
虽说陆夫人是毒杀食君楼魁君的第一嫌疑犯,但依照颖州的诉讼惯例,又无实据,又无原告,更无状师诉状——嫌疑犯永远就是嫌疑犯,不会成关押的犯人。
尤其陆夫人身份尊贵,辈分崇高,是陆氏的太夫人,不可冒犯。
所以时月升便在自己所居的惜杨堂禁足而已。
由家中女眷负责监管,也就是柳真意。
“他今日醒了吗?”
时月升见柳真意过来便问。
柳真意淡淡道,“死了。”
时月升知她说谎,只觉疲惫,“真意,你何必搅进来?”
“时既生与我都会死的,我们本也不想这样活着…哪一日真相大白,《皇象赋》是抢不走的,誉儿依旧是文宗之子。”
“你莫再糊涂了,就此收手吧。”
柳真意偏不,“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死,这一次没能杀了他,还有下一次。”
“只要他动摇我们的家,我就叫他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她很费解时月升为什么会钟情一个徒有其表装得风雅的妓生,“他能作出第二篇《皇象赋》吗?”
“他都不能写诗作词,不能科举,甚至做乐人画生都没有资格……你为什么要喜欢上这种人?”
“有我和誉儿还不够吗?我说过的,我会给你最大的自由。”
时月升不忍苛责她,更不忍看到柳真意扪心自问要她一个回答的样子。
“给我送些纸笔吧。”她顾左右再言他,“好久没写些什么了。”
柳真意平复心情,答应了她。
转身将走之际,听见时月升说:
“你是爱文才,我是为名声。”
“我写上篇为留名,指望声名不朽,但对所作无甚感情。你写下篇却沉湎文字世界,不在乎此作何人署名……你我不一样的。”
陆墉偷了她的,属自己之名,她当时得知一篇大赋传扬江南,兴冲冲高价买回来看,竟是自己枕下之作。
挂着他人之名。
她不能忍受,才以彰名,而有才却被挪用窃取,光明正大地侵占……那时她心已死。
可没想到柳真意的文稿一样被窃,却丝毫不以为意。
“照样传扬我的文稿,用的陆墉名字而已。”她讥笑世人,“陆墉那等庸才,哪里能作出这两篇华章?世人真是可笑,被这等庸人耍得团团转。”
后来她发现,是柳真意在愚弄陆墉,刻意将文稿放于枕下,而后再嘲笑陆翁。
“原来上篇真不是你写的呀,哈哈哈…不过,我也大致猜到了。”
“这一篇,就赏给你了。再想要的话,来求我就是了。”
柳真意的诗作通过陆墉的名字流传于江南乃至全国,而她因被窃文章之故,厌恶深深,防备重重,竟再不写诗作赋……
“太夫人…两位太夫人,有贵客到。”
僵局被侍人打破,柳太夫人直接回绝:
“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