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蓝熳熳,光影斑驳承影。
“你说什么,可是真的?”南宫煜听着下属的汇报,漆黑深邃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亮色。
沐风单膝跪地,将隐于幽竹园暗处的所见所闻一字不漏尽数回禀。
“回禀庄主,此事千真万确,属下听得一清二楚,绝无虚假。”
冰封融化,似那暖阳般涌入心头,好似绝处逢生般的喜悦。
烟儿怀孕了,烟儿怀了我的孩子!孩子,我们的孩子。
喜悦之情还未持续许久,便被沐风接下来的话语冲的烟消云散。
“庄主,属下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但说无妨,吞吞吐吐作甚。”
沐风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开口。
“说!”冰冷的语气开口,是那被人拒绝的威压。
沐风心头一颤,暗自咽了咽口水,方才颤巍巍的说出口。
“回禀庄主,属下还看见,夫人的贴身丫鬟前往药铺抓药,待她走后属下前往详询,得知那书堕胎的药物。”
“你说什么?”
屋内紫金鼎炉中,檀香正腾起袅袅白烟。
而此刻的南宫煜却闻不出一丝香气,只觉得这烟雾恍若毒药,顺着喉管钻入五脏六腑。
沐风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头 “堕胎药”三个字在脑海中不断盘旋,挥之不去。
堕胎药,堕胎药,她要打掉他们的孩子,她不要他们的孩子。
这可怕的认知令他浑身止不住颤抖。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能,这是他的孩子,他不允许,不允许。
猛地起身,紫檀木椅被带倒,发出刺耳的声响。
脚步踉跄着跑向幽竹园,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前日的雨水,青苔湿滑,险些让他摔倒。
穿过层层阻碍,九曲回廊,越过假山绿石,风来水榭,慕凝烟居住的幽竹园近在眼前。
茜纱窗,静水微澜暮天荒。
竹影斑驳,称的园中寂静萧条,透过窗纸,将屋内人影映得模模糊糊。
只见如冰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递给慕凝烟。
“小姐,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毕竟,毕竟这也是你的孩子呀!”如冰颤巍巍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慕凝烟望着青瓷碗中翻涌的褐色药汁,倒映出的面容苍白得近乎透明:“孩子?不过是一个不该存在的意外罢了,给我吧。”
见屋中之人接过药碗就要一饮而尽,屋外的南宫煜再也按捺不住,猛的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如冰如霜吓得脸色惨白,而慕凝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讶住,手中的药碗“啪”地摔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月白色的裙摆上,像是绽开的毒花。
“为什么?”南宫煜死死盯着慕凝烟,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慕凝烟从未想过眼前之人会突然来访,恰巧来的不早不晚。
慕凝烟很快镇定下来,垂眸轻笑,却是那样的冷漠:“你来干什么?”
南宫煜恍若未闻,盯着眼前之人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望向那碎了一地的瓷片,心中怒火攻心,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双肩,逼得慕凝烟与他对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慕凝烟,你怎能如此狠心!”
慕凝烟被攥得生疼,瘦骨的双肩在南宫煜指下扭曲成团。
她仰头望着眼前红了眼眶的男人,忽然觉得可笑——他眼底的痛惜,竟与她挚爱死去的那一刻如出一辙。
“活生生的生命?”她突然笑出声,“在你南宫煜的眼中还有生命两个字吗,为了你的挚爱,你的青梅竹马,你杀我全家灭我全族的时候怎么想不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
南宫煜如遭雷击,指尖不受控地颤抖,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我……”
南宫煜猛地松开手,慕凝烟踉跄着跌坐在桌案旁,窗外竹影摇曳,阳光穿过碎瓷的棱角,在地上切割出锋利的光痕。
慕凝烟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孩子,你有什么让我为你孕育孩子,一想到他身体留着你的血液,我就觉得恶心至极,南宫煜,在你跟我同床共枕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你那一声声的嫣儿唤得到底是谁,你敢说吗?”
慕凝烟的话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进南宫煜心窝,痛到他无法呼吸,解释的话语堵于口中,无法辩驳出声。
“以上种种,你哪里来的资格让我为你生下这个孽种,我恨不得将他掐死。”
南宫煜踉跄后退,脑海之中映着她字字诛心的话,霎时间,喉间腥甜翻涌,他死死攥住胸前衣襟,看着慕凝烟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的指尖,那些深埋的记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不是这样的。”他突然嘶吼出声,猩红的眼眶里滚落滚烫的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是这样的!”南宫煜伸出手,紧紧地拉住她的双手,试图解释些许,却被她狠狠一把甩开。
“松手,滚开,别碰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粘上你的气息,那样只会让我恶心,你以为你今天阻止了我我就找不到机会了吗,简直痴人说梦,只要这孽种还在我腹中,我有的是方法弄死他。”
南宫煜看着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曾经那个在花树下对她巧笑嫣然的女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他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不是的,不是的”他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却被满地药渣滑倒。
摔在碎瓷片上的瞬间,他望着慕凝烟小腹的方向,突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这场婚姻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而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不过是命运掷出的最锋利的骰子。
不,不可以,那是我的孩子,那是他们唯一的牵绊,不可以,不能失去。
“留下孩子,我签和离书!”
“你,你说什么?”
慕凝烟的瞳孔剧烈震颤,不敢相信他的话语。
他既然可以为了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肯签下他一直不肯签的和离书。
南宫煜跪坐在满地狼藉中,玄色衣袍沾满药汁与瓷片碎屑,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决绝的笑纹:“你恨我,怨我,我都应了,但求你留下我们的孩子,和离书,我签,往后天涯海角,我绝不纠缠。”
“好,这是你说的,如冰,拿纸笔来。”
风卷残云,寂寞香无主,黄昏独自愁。
那支准备签下和离书的狼毫笔还在微微晃动,墨汁顺着桌沿滴落在他染血的靴面上。
望着眼前的和离书,南宫煜心如明镜,一旦他签下,他与她之间,便真的毫无瓜葛。
可是,这也是他唯一能留下孩子的方式。
死寂在屋内蔓延,残影竹光穿过穿棂,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南宫煜望着她眼中决绝的光。
终于,手中毛笔挥洒,在那墨漆早已干透的慕凝烟三个字旁边,绝望的签下了南宫煜三个字。
笔尖悬在纸卷上方迟迟未落,南宫煜望着宣纸上"和离书"三个刺目的大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墨汁顺着笔锋滴落,在"永断琴瑟之好"的字句上晕开深色的斑痕,像极了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啪嗒"一声,狼毫笔重重坠地。
慕凝烟望着他颤抖着签下名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腹,那里正传来若有若无的悸动。
她别过脸不去看他空洞的眼神,却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明日巳时,我会离开风云山庄。"
"等等!"南宫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灼得她生疼,"和离书,我签,但可否应允我,生下孩子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