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不北坐过去,看她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想要让她们开口说话,便先安慰她们:“陈主事错过了抢救时机,很不幸。不过,也不能怪你们,陈主事休息的时候,我便是用传音石传音过来,保不定也会给骂一顿,你们不要太难过了……”
“对啊,是陈主事吩咐中午不打扰他的,我们中午就走开了。” 其中一个稍矮一点的女婢小声说道,眼中还噙着泪花。
“那你们中午大概什么时候离开的?” 向不北轻声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
“午时三刻左右,陈主事说他要休息,让我们不要打扰,没他吩咐,不许靠近。” 另一个女婢回答道,声音微微颤抖。
向不北心中一动,午时三刻,这时间似乎与陈铭德死亡的推测时间很接近。“那你们离开之前,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比如听到奇怪的声音,或者看到什么陌生的人?”
两个女婢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稍矮的女婢说道。
向不北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那陈主事平时中午休息,也会这样把你们支开吗?”
“有时候会,但不像今天这么坚决。” 这次回答的是另一个女婢,“而且今天陈主事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向不北坐过去,看她们噤若寒蝉的样子,想要让她们开口说话,便先安慰她们:“陈主事错过了抢救时机,很不幸。不过,也不能怪你们,陈主事休息的时候,我便是用传音石传音过来,保不定也会给骂一顿,你们不要太难过了……”
“对啊,是陈主事吩咐中午不打扰他的,我们中午就走开了片刻,哪里曾想会发生这些事?就算离秘笔贴士长也在南园,等到通知保生大帝圣象木牛流马过来,还不是都晚了?”
扎马尾辫的女孩子说话脆生生的,她的话却叫向不北心头一跳:陈铭德发病时,离建业在南园?
向不北握了握拳头,不动声色地出了内屋。
六号小园林就挨着翠湖,隔着一片水杉;对面就是南园的主园,此时夕阳正落在这座深咖啡色的船帆形梁园顶上,照得湖水波光荡漾、金碧辉煌,唯有南园主园倒映在湖水里,仿佛一片阴云。
谁能想象,就在这看似温馨而静谧的黄昏里,隐藏着那样凶险的暗流。暗自揣摩着,他起先不明白南园掌柜,同时也是知府衙门礼部的九品吏员彭勇为什么故意将水搅浑,但得知在陈铭德发病时离建业也在南园,倒有些想明白了。
向不北没有去其他地方,转到小园前停放木牛流马处,钻进木牛流车棚里思索问题。
九月下旬,白昼渐短,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六小园那边很久都不见有人出来。
这四五天,向不北心力交瘁,疲惫到坐着都难受,便抱头躺在木牛车棚座上想事情。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向不北刚要起身,就见离建业的目光扫进车棚,似乎在查看里面有没有人。
离建业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木牛流马前,压根没想到向不北正躺在车棚里。
离建业那过分小心的神态,让向不北留了个心眼,他继续躺着不动,看着离建业站在木牛流马前,拿出那块板砖大小的 “风吹传音石”,背靠着木牛头,借助飞车吹动传音石。
不多时,传音石传来回响向不北听到离建业对着风吹传音石那头的人汇报:“…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彭勇,没有其他吏员,而陈铭德又确实是光着身子死在 卧室里,衣服也都脱在外面。两个小姑娘随后也上了楼,但都慌了神,没有注意房间里的细节。洗漱间我已经过收拾,冲凉的痕迹看上去不那么明显。省里派人下来,这边只要咬准陈铭德对南园中午不供应热水很有意见 —— 这个也确实有记录可查 —— 这就是一笔糊涂账。”
“嗯,嗯……” 离建业连 “嗯” 几声,又接着说,“南园还没有六观石像监测,六园林中午时虽有值班的工作吏员,但中午恰巧开了小差,走开约有一个小时。在中午时有无人员进出的这个问题上,能确定没有人能说清楚。关键还是道门吴主事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应该能看出什么来。他独自在小房间里向省里汇报此事,就怕他想大事化小……”
“对对,您说的没错,道门吴主事想大事化小,应该会先统一口风。他没有这么做,看来他对省里把陈铭德空投到东华来,意见也很大。现在是不是就放出风声去?” 离建业又连说几声好,“好… 好,我们这边暂时按兵不动!”
向不北陡然间想到传音石那头的人是谁来。离建业是在跟儒道门衙门儒门主事梁作山通联系入秋后,天气已经凉爽下来,但向不北躺在车蓬里,却觉得车棚里的空气又闷又热,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刚才就怀疑离建业有问题,但亲耳听见离建业与儒道门衙门儒门主事梁作山在陈铭德的死因上做文章,还是让他内心震惊不已。
虽说陈铭德的死或许并非梁作山他们直接所为,但围绕陈铭德之死所展开的这一系列肮脏阴谋,其恶劣程度绝不亚于直接谋杀。
彭勇那番混淆视听的话,显然是出自离建业的安排。他们甚至还对洗漱间动手脚,故意营造出陈铭德光着身子死在房间的场景,就是为了引发他人的无端联想…… 他们这是妄图诋毁陈铭德的身后名誉,以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
离建业用了一会传音石就又回六号小园林了,向不北也不敢再留在木牛流马车棚里,生怕离建业察觉到刚才那番话被自己偷听了。
向不北弯着腰下了车,一直走到东面的主园前,确认无人看到他刚才在停器场,才松了一口气。但转念间又想:就算自己能置身事外,处境又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