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逆脉骨锁蚀金髓,冰柙墨瞳醒旧尸
掌心烙印灼痛如万蚁噬骨。
那枚轮替闪烁着七色邪光的指爪图腾每一次明灭,都如同在他骨髓深处插入一根烧红的钢针,碾磨着、拉扯着与灵魂纠缠最深的“净蚀”根基。靛青纸伞虚悬头顶,伞骨嗡鸣不止,竭力镇压着掌中邪龛的躁动与体内两股力量更加狂暴的撕扯。每一次邪龛闪烁,伞面流转的清濛光华便是一黯。
破庙残垣外,呜咽的隘口风声陡然凄厉如鬼泣!
并非错觉。
执伞人眉间冰蓝裂痕骤开!
无需再看,无需感知——脚下这方污浊的地气,正被某种庞大而饥渴的深寒脉络疯狂抽取!抽吸的方向,并非山下城郭,而是隘口山体更深处,一个既在“血灼残图”东向尽头,却又因山势回环而位于破庙后下方的绝死阴穴!①
药龛是饵,庙中血图是饵中钩,而此刻山腹深处那股抽取地脉深寒的“吸力”,才是饵钩尽头真正等待吞噬巨物的——血盆巨口!
执伞人未做半分停留。身影如一道逆风而行的靛青闪电,瞬息消失在破庙后壁那片陡峭嶙峋、覆盖着墨绿苔藓的巨大山岩之后。他没有绕路寻找入口,而是径直冲向那面陡壁!
在即将撞上山岩的前一刹那——
悬顶纸伞猛然压下!伞缘尖端化作一道凝聚到极致的靛青光锥!
“嗤——轰!”
坚硬如铁的凝灰岩壁如同腐土般被瞬间贯穿、汽化、撕裂!一个仅容一身的圆形孔洞赫然出现!孔洞深处不是岩石,而是幽深无尽的冰冷黑暗,以及……一股浓郁到几乎化不开的、如同万载冰川核心混合着腐朽尸骸的特异寒腥!②
执伞人身影没入其中,伞光一闪而逝。山风卷过,孔洞边缘尚在流淌、熔融的岩石浆液瞬间冻凝成一层墨蓝冰壳。
洞内,无光,无路。
并非天然岩窟,而是一条蜿蜒向下、人工开凿痕迹极重的巨大甬道。甬道四壁光滑如镜,不是山岩打磨,而是被强行冻蚀融合成一片布满细微冰棱褶皱的墨蓝色冰晶壳体!地面极其陡峭,如同冰封的瀑布倾泻而下。③
一股无形的巨大引力拖拽着一切向下!
执伞人足尖在光滑冰壁上一点,速度不增反缓,如同羽毛般飘坠。伞面半收,仅余伞骨尖端凝聚一点微青星芒,照亮身前数尺之地。
越是深入,那股混杂着尸骸腐朽的冰川气息越是浓重。冰晶甬道壁上开始出现令人心悸的冻结“纹饰”——一条条被彻底冰封的枯藤状物,扭曲盘旋于冰壁之中,它们根根粗壮如蟒,表面布满干枯嶙峋的“鳞片”……不,不是鳞片!是紧紧吸附在藤体表面、被冻得脆硬发黑的、无数具蜷缩扭曲的……干尸!④
它们如同被巨大树根缠绕绞杀吸食殆尽后,又被这冰川般的奇异寒力瞬间冻结在此,化为这吞噬甬道壁上永恒的一部分!
脚下冰面突然平坦。甬道尽头!
眼前豁然是一个无法估量其巨大边界的天然山腹空洞!空洞底部并非岩石,而是翻滚着、粘稠如胶、散发着刺鼻硫磺与金属腥味的……暗红色熔岩之湖!灼热的气浪与洞顶倒挂的亿万墨蓝冰棱形成炽寒两极!⑤
这片熔岩湖的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座用无数惨白巨骨垒砌、如同巨型鸟巢般悬空盘绕的骨岛!
骨岛上方,数道青铜巨链自洞顶黑暗深处垂落,链体锈迹斑斑,却每一环都大如车轮,链身表面刻满密集如蝌蚪的暗红咒文!这些巨链并非捆缚骨岛,而是锁链的尽头——
悬垂在骨岛正上方数尺之地,一口通体由幽邃墨玉整体雕刻而成、缭绕着实质般冰蓝寒烟的……七指巨棺!⑥
棺盖未封!
棺口大开!
墨玉冰棺之内,并无预想中的尸骸。只有一片不断翻腾着、如同最深沉永夜色泽的纯粹粘稠黑暗!那股拖拽整个山体地脉深寒、连同甬道中千万干尸残存精元的恐怖吸力源头,正是源于棺内这片粘稠黑暗!它如同活物核心,搏动!吞噬!⑦
青铜锁链上暗红咒文流转不息,化为一张流转的血网,死死罩住冰棺,却如同蛛网困鲨,锁链在每一次吞噬吸力爆发时都被绷得笔直,发出刺耳的“吱嘎”呻吟!锁链源头深入洞顶的黑暗中,那里依稀可见……一道极其模糊、却又带着熟悉“净蚀”气息的……巨大断链残桩?⑧
更近处!
就在执伞人立足的这片“岸”边岩地之上!
一个蜷缩的、几乎与墨蓝冰晶岩地同色的身影伏在那里!
云笈!
他此刻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孤逸从容?
一身靛青长袍残破不堪,沾染着大片熔岩灼痕与浓稠的黑色冰屑!他半边身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能看到内部微弱几近熄灭的靛青魂火与冰蓝丝线疯狂绞缠、崩解!面如金纸,七窍沁血,血中凝固着冰晶!
最为触目惊心的是——
他的右手五指,呈一种极限向前抓握虚握的姿势,仿佛死前仍要抓取某种东西!而就在他虚握的指尖前方不足半尺的冰地上——
静静搁着一枚材质温润、泛着微弱青玉毫光的……
素简卷轴!
简面光滑,无字,尾端系着一缕早已黯淡干枯的……靛青丝线!⑨
执伞人的目光掠过那翻腾的黑暗冰棺,掠过垂危濒死的云笈,最终凝在那张素简卷轴上。
伞柄微旋,一股无形气劲如微风拂过。
青玉卷轴飘然飞入摊开的微青掌心。
无需开启。
卷轴刚触及掌心皮肤,尤其是掌心那枚疯狂闪烁的七指邪龛烙印的瞬间——
“嗡!”
素简骤亮!
无数细密如同星点的靛青符文自简内喷薄而出!并非射向虚空,而是如同无数根尖细的针,猛地扎向执伞人掌心那片邪龛烙印的核心!⑩
剧痛如火山喷发!掌中七道光轮被强行压制、钉刺!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洪流顺着那些符文的针刺涌入!不是文字,不是声音,是云笈濒死前以残魂刻入卷轴的最后意志——碎片化的图像与剧烈的情绪漩涡!⑪
【冰崖之巅,罡风刺骨。
浑身被深青色“净蚀”锁链捆缚、钉死在冰川裂口的……竟是此刻垂死的云笈!他面容年轻,眼中是不甘的火焰与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失望!
锁链另一头,紧握在……
“执伞人”手中!
执伞人(记忆画面中的他,面容被破碎的冰尘与更强的靛青光芒笼罩,气息更加渊深莫测)声音冰冷如碎玉,穿透风嚎:
“贪嗔痴妄尽,方得净蚀真髓……好友,你道心已污,永锢于寒渊醒脑,是汝之劫,亦是归途。”
云笈嘶吼:“你抽骨炼髓镇此邪棺,又可曾问过那棺中……!”锁链猛地收紧,将他的声音与身影彻底拖入无尽冰蓝深渊!⑫】
【另一个画面:某处炽热的熔炉地心(与此地熔岩湖气息契合)。
巨大到无垠的青玉碑残片悬空而立,碑上血淋淋、宛如新刻的七个扭曲大字:
“以‘叛骨’铸锁,锢彼执伞” !
碑前黑暗中,一个干瘦如骷髅、十指只剩森森白骨的手艺人(从未见过!),正用刻刀蘸着某种金红色的、沸腾的骨髓汁液(熟悉的气息!),在一根惨白巨骨表面细致刻画着与此刻洞顶锁链如出一辙的蝌蚪咒文!⑬】
【最后一个残破意念,无比微弱却又歇斯底里:
“它……将醒!棺内七指残骸要借净蚀与地脉重生……唯骨锁可续锢其力……锁已炼成……在你……血脉根骨深处!小心……净蚀……已遭‘逆脉骨锁**’……蚀染……!”
“取……髓……醒……锁……”⑭】
“轰——!!!”
掌心灵简上的青光符文骤然黯淡、碎裂、消失!所有意念传输戛然而止!
几乎在同时!
骨岛上方那墨玉七指冰柩内翻滚的粘稠黑暗,如同被彻底激怒般猛地膨胀爆发!
“嗡——!”
巨大无匹的寒流冲击席卷整个地穴!洞顶无数墨蓝冰棱如暴雨般砸落熔岩湖面,爆开刺耳嘶响与冲天白气!
悬垂冰柩的青铜巨链被冲撞得如同巨浪中的藤蔓,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数道粗壮的链环赫然出现蛛网般的裂纹!缝隙中,浓郁的、带着死亡气味的墨蓝寒光如同毒蛇般渗出!⑮
更致命的是——
几乎在这棺中黑暗爆发的同时!执伞人身体猛地一晃!
体内磅礴运转的“净蚀”之力猛地一窒!如同流畅运转的精钢轴承被卡入了一把冰碴与骨屑!一股源自骨髓深处、冰冷阴毒、带着骨咒腐蚀之力的阻塞感与剧痛骤然席卷四肢百骸!⑯
净蚀运转被强行滞涩!
【逆脉骨锁】!那碑文所指、融炼他自身“叛骨”与金红骨髓铸就的恶毒枷锁!竟早已深植血脉,此刻被棺中爆发的邪力引动、生效!
“呼……”
一声悠长、缓慢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吐息,并非来自于人类或任何已知的生灵!
如同极地核心的冰川在摩擦移动!
缓缓地……从下方那口墨玉七指冰柩中……那膨胀到极致的粘稠黑暗核心中……传了出来!
伴随吐息,两道狭长、如同无底冰渊裂开般的……
墨蓝色“瞳纹”,
在那片粘稠黑暗的表层……
缓缓、缓缓地……
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