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像一枚银币贴在达芬学院钟楼的尖顶上。周望京站在草坪边缘，看着那口永远停在3:07的钟，掌心传来阵阵刺痛。那个“307”的数字今晚格外清晰，甚至泛着微弱的蓝光。

“准备好了吗？”

苏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今天用围巾遮住了半边衰老的脸，但右手已经完全透明化，能透过手掌看到后面的灌木轮廓。林小满跟在她身后，怀里抱着检测仪器，表盘上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陆子明呢？”周望京环顾四周。

“他说会晚点到。”林小满推了推眼镜，“还在生气吧，毕竟……”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们。沈墨从树丛中钻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贝斯包：“我从音乐社借来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带这个……”

“因为声音是关键。”苏雨接过贝斯包，手指穿过半透明的部分，“时间在本质上是振动频率。1947年我们发现的正是这点。”

周望京想起甜品社那台古怪的打字机：“所以打字机也是……”

“声波转换器。”苏雨点头，“我们当时尝试将音乐编码成时间指令。但实验出错了，导致……”

她突然停住，警觉地转向钟楼。月光下，一个灰色身影正站在入口处——阿尔卡特教授。即使隔着这么远，周望京也能看到她眼中闪烁的蓝光。

“她先到了。”林小满声音发颤，“我们怎么办？”

苏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蓝色液体：“最后一点稳定剂。能给我们争取十分钟。”她喝下一半，把剩下的递给周望京，“等会如果看到门，不要犹豫，直接进去。”

“什么门？”周望京刚问出口，苏雨已经冲向钟楼。他只好跟上，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阿尔卡特教授转过身来。近距离看，她的状态比白天更诡异——皮肤下隐约有蓝色光点流动，像是电路而非血管。

“周同学。”她的声音带着机械回声，“我建议你立刻回宿舍。满月之夜……不适合外出。”

苏雨突然拨动贝斯弦。一个低沉的和弦在空气中震动，阿尔卡特的身体随之一僵，眼中的蓝光闪烁不定。

“快走！”苏雨喊道，“地下室入口在钟摆后面！”

周望京和沈墨冲向钟楼内部。旋转楼梯阴暗潮湿，每一步都回荡着诡异的回声。当他们爬到钟室时，眼前的景象让周望京屏住了呼吸——巨大的钟摆静止不动，但它的阴影却在墙上疯狂摆动，形成一扇门的形状。

“这不可能……”沈墨喃喃道。

周望京伸手触碰阴影。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手指穿了过去，感受到一股冰冷的拉力。他回头看了眼沈墨：“你在这等陆子明。我先进去。”

不等回答，他跨入阴影。一阵天旋地转后，他站在了一个圆形地下室中央。墙壁上布满了齿轮和发光的管道，中央是一个类似控制台的装置，上面刻着“时空味觉研究会，1947”的字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控制台前坐着一个人——克莱门特。或者说，是克莱门特的某种形态。他的身体半透明，像老式电视信号不良时的图像，不断闪烁扭曲。

“你来了，307号房客。”克莱门特的声音带着多重回声，“我等你很久了。”

周望京的掌心灼痛加剧：“你到底是谁？”

“第一个错误。”克莱门特指向控制台，“1947年圣诞夜，我们想用音乐创造时间甜点——能让人重温记忆的美味。但声波频率计算错了，导致……”

地下室的门突然被撞开。苏雨跌跌撞撞地进来，身后跟着沈墨和——让周望京惊讶的是——陆子明。他看起来仍然不情愿，但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

“阿尔卡特被暂时困住了。”苏雨气喘吁吁地说，她的透明化已经蔓延到了肩膀，“但不会太久。”

陆子明直接走向控制台，从纸袋里取出一叠文件：“我从校史档案室偷出来的。1947年火灾调查报告的完整版。”他抽出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烧焦的地下室残骸，但能清晰辨认出中央的控制台——和现在他们面前的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焦黑的地面上用白粉笔标出了八具尸体的位置，而其中一具……正坐在控制台前。

“克莱门特死在1947年。”陆子明声音干涩，“所以现在和我们说话的是……”

“时间残影。”克莱门特平静地说，“每次循环都会留下一些。就像苏雨，就像……”他看向周望京，“307号房客的不同版本。”

周望京突然注意到控制台上有七个凹槽，形状熟悉。他掏出手机，调出奖学金名单照片——七个名字，七个凹槽。

“需要七个声音。”苏雨突然说，“当时我们七个人同时演奏不同频率的音符，试图创造‘时间甜点’。但马克擅自改变了参数，导致……”

地下室的门再次被撞开。阿尔卡特教授站在门口，但已完全不是人类模样——她的皮肤下蓝光流动，眼睛变成两个发光的蓝色圆点。更可怕的是，她的身体正在分裂，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样出现重影。

“够了。”她的声音带着机械轰鸣，“时间悖论必须被修正。”

她向控制台伸出手，手指延长成金属触须。陆子明试图阻拦，却被一股无形力量甩到墙上。沈墨尖叫一声，检测仪器摔在地上，表盘数字归零。

苏雨挡在周望京前面：“快完成仪式！需要七个声音同时——”

阿尔卡特的金属触须刺穿了苏雨的腹部。没有血流出来，只有蓝色光点从伤口溢出。苏雨跪倒在地，透明化迅速蔓延至全身。

“贝斯……”她艰难地说，“控制台……307……”

周望京抓起贝斯。奇怪的是，他明明从未学过，手指却自动找到了正确位置。当他拨动琴弦时，地下室里的齿轮开始转动，管道中的蓝光加速流动。

阿尔卡特发出刺耳的电子噪音，转向周望京：“停止干涉！时间线必须保持纯净！”

周望京继续弹奏。一段复杂的旋律从他指尖流出，仿佛早已深植于肌肉记忆中。控制台上的七个凹槽开始发光，一个接一个，直到第六个。

“还差一个！”克莱门特喊道，“需要第七个声音！”

阿尔卡特突然僵住了。她的机械眼转向门口——林小满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摔坏的检测仪器。她按下某个按钮，仪器发出尖锐的电子蜂鸣。

第七个凹槽亮起。

整个地下室剧烈震动起来。齿轮疯狂旋转，管道中的蓝光汇聚到控制台中央，形成一扇发光的门。门内浮现出一段影像：1947年的圣诞夜，七个学生围在控制台前演奏，其中一个是年轻的阿尔卡特，还有一个……和周望京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生。

“选择的时候到了，307号房客。”克莱门特的声音渐渐消散，“修复时间线，或者……”

影像突然变化。周望京看到了自己——不同版本的自己。有时是1947年的周明，有时是现在的周望京，但每次都站在同样的控制台前，面临同样的选择。而每一次……

“他选择了留下。”阿尔卡特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恢复了部分人类特征，“每次循环，307号房客都选择牺牲自己修复时间线，但每次都只是暂时延缓崩溃。”

发光的门内影像再次变化。这次显示的是苏雨——无数个苏雨，从不同时间点穿越而来，试图修正错误，但每次都失败，留下时间残影。

周望京的掌心灼痛到难以忍受。他看向自己的手，“307”的数字现在像烙铁般发红发亮。控制台中央升起一个小柱，上面放着一块奶酪酥饼——正是甜品店壁炉里烤的那种。

“吃下它，时间线会重置。”阿尔卡特说，“但代价是……”

“我会忘记一切。”周望京突然明白了，“成为下一个循环的‘新生周望京’。”

陆子明挣扎着站起来：“这太疯狂了！一定有别的办法！”

苏雨已经完全透明化，只剩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其他办法。时间悖论必须……被修正……”

周望京看向发光的门。里面的影像现在显示的是甜品店，壁炉中的火焰形成3:07的数字。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他：“如果时间是个环，那么开始就是结束。”

他拿起奶酪酥饼，但没有吃，而是将它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口袋，另一半递给几乎消失的苏雨：“1947年的配方需要七种声音，但没说必须同时。”

阿尔卡特的机械眼闪烁不定：“你在做什么？”

“改变参数。”周望京转向控制台，手指自动输入一串复杂的方程——他确信自己从未学过这些，“就像马克当年做的那样，但方向相反。”

地下室震动得更厉害了。发光的门内影像开始倒放，从火灾回溯到实验，再到更早的时间点。周望京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耳边响起无数声音的混响，其中最清晰的是苏雨的：

“找到壁炉里的答案……真正的选择在……”

世界突然陷入黑暗。周望京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正在坠落，而掌心的“307”数字像烙印般灼烧着他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