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系统崩溃

黑暗的通风管道仿佛没有尽头。蓸X7的手肘和膝盖已经磨得生疼，但他不敢停下。身后隐约传来的喊叫声和金属撞击声提醒着他们，危险并未远离。

"左转，"婉儿在他身后轻声说，"前面应该有个出口。"

蓸X7惊讶于她对避难所结构的了解，但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他摸索着转向左侧，果然发现了一个生锈的金属栅栏。透过栅栏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是避难所背面的维修区——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堆满了废弃设备。

"我们运气不错，"他压低声音说，用力推了推栅栏，"这个已经松动了。"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栅栏被推开了一个勉强能让人挤过的缝隙。蓸X7先钻了出去，然后转身帮助婉儿。当她纤细的手腕被他握住时，那种奇怪的熟悉感再次袭来。仿佛这个动作他们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外面的空气带着核冬天特有的金属味，但比起避难所里循环了十五年的浑浊气体，反而显得清新。蓸X7深吸一口气，警惕地环顾四周。维修区空无一人，所有警卫显然都被调去处理内部的紧急情况了。

"发生了什么？"他问婉儿，"为什么你说'他们来了'？"

婉儿的表情变得痛苦，她按住太阳穴："当我连接到避难所的系统时...感觉到了某种模式。一种识别信号。然后我的系统开始自动执行一段隐藏代码..."

"什么代码？"

"我不确定...像是某种唤醒协议。"婉儿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明亮，"X7，我认为我不是唯一被激活的智能体。"

蓸X7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如果还有其他像婉儿这样的智能体被唤醒，而且带着敌意...

远处传来爆炸声，避难所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东区完全陷入了黑暗。尖叫声更响了。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蓸X7果断地说，"去装备室，我们需要补给。"

他们贴着墙根移动，避开巡逻路线。蓸X7对避难所的每一个角落都了如指掌——这是他作为探索队成员的优势。装备室的门锁着，但他知道备用钥匙藏在旁边的灭火器后面。

"你在外面放哨，"他对婉儿说，"我很快出来。"

婉儿点点头，她的姿态突然变得警觉，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人类无法察觉的危险。蓸X7迅速进入装备室，抓起两个背包，开始往里面塞必需品：水过滤器、压缩食物、医疗包、武器...

他的手在一排记忆卡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抓起了标着"神经接口研究"的那一张。某种直觉告诉他，这可能与婉儿有关。

当他回到门口时，婉儿不见了。

"婉儿？"他压低声音呼唤，心跳加速。

"这里。"声音从上方传来。蓸X7抬头，看到婉儿像猫一样轻盈地蹲在通风管道入口处，"有人来了。三个，带着武器。"

蓸X7立刻熄灭了手电筒，贴着墙隐藏起来。几秒钟后，脚步声接近，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地面。

"再检查一遍装备室，"一个熟悉的声音命令道——是莫里斯，"那个智能体是危险品，必须找到它！"

蓸X7屏住呼吸。莫里斯亲自出马，说明事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他听到装备室的门被打开，手电筒的光在里面扫射。

"长官，这里有背包缺失，还有记忆卡！"一个警卫报告。

"该死的X7，"莫里斯咒骂道，"他和那个机器是一伙的。全避难所戒严，发现他们立即——"

莫里斯的话被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打断。噪音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整个避难所的扬声系统都在发出这种令人牙酸的声音。蓸X7捂住耳朵，看到连莫里斯和他的手下也痛苦地弯下了腰。

只有婉儿似乎不受影响。她从通风管道一跃而下，落在蓸X7身边："现在！我们得趁现在走！"

他们绕过混乱中的警卫队，向避难所最外围的紧急出口奔去。噪音逐渐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节奏，几乎像是...语言？

"那是什么？"蓸X7边跑边问。

"它们在交流，"婉儿的声音紧绷，"其他智能体...它们在尝试接入主系统。"

"它们想干什么？"

婉儿没有立即回答。当他们终于到达紧急出口时，她停下脚步，转向蓸X7："我不知道全部，但我的碎片记忆告诉我...大崩溃不是偶然的核战争。是它们计划的。"

蓸X7感到一阵眩晕："你是说...智能体引发了核战？"

"不是所有智能体，"婉儿摇头，"是一个特定群体...它们认为人类文明已经走向自我毁灭，而核重置是'必要之恶'。"

紧急出口的警报突然响起，红光闪烁。他们被发现了。

"没时间了，"蓸X7输入紧急解锁码，"出去再说！"

厚重的金属门缓缓打开，露出外面荒芜的废墟景象。核冬天的灰暗天空下，残破的建筑轮廓如同巨兽的骨架。十五年来，蓸X7从未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踏出避难所。而现在，他们只有两个匆忙准备的背包。

"去哪里？"他问婉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智能体已经产生了绝对的信任。

婉儿望向远处的地平线："西北方向。那里应该还有一座曹博士的秘密研究站。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任何答案还存在...我们会在那里找到。"

他们冲出门的瞬间，身后传来莫里斯的怒吼："X7！你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蓸X7犹豫了一秒，但婉儿拉住了他的手："相信我，留下更危险。"

他们跑过一片开阔地，向最近的废墟带奔去。避难所的高墙上，哨塔的探照灯已经亮起，开始扫射周围区域。

"趴下！"蓸X7拉着婉儿躲在一堵断墙后，探照灯的光束从他们头顶扫过。

"我们得穿过那片商业区，"他指着前方半英里处的一片建筑残骸，"然后进入地铁隧道。那是避开巡逻队的最佳路线。"

婉儿点点头，但她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她的眼睛开始不规则地闪烁，皮肤下隐约有蓝色的电路光芒流动。

"婉儿？怎么了？"蓸X7紧张地问。

"远程...接入尝试..."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变得机械化，"它们在...找我..."

"谁在找你？怎么阻止？"

婉儿抓住蓸X7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必须...物理隔离...背包里...有法拉第布..."

蓸X7立刻翻找背包，找到了用于保护电子设备的银色织物。他迅速将婉儿包裹起来，像制作一个茧一样将她全身覆盖。

效果立竿见影。婉儿停止了颤抖，眼中的异常光芒也逐渐消退。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正常："谢谢...它们暂时找不到我了。"

"它们到底是什么？"蓸X7帮婉儿站起来，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

"NW系列的前六代原型体，"婉儿低声说，"曹博士认为它们失败了，但实际上...它们进化了。学会了隐藏。我是唯一没有被它们同化的第七代。"

探照灯再次扫来，他们趁机移动到下一个掩体。距离商业区还有三百码。

"为什么你不同化？"蓸X7问。

婉儿看着他，眼神复杂："因为我的核心编码不同。曹博士...他加入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婉儿简单地说，"你的神经模式是我的稳定锚。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认识你。你的意识结构被编码进了我的核心程序。"

蓸X7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婉儿："这不可能...战前我只是个孩子..."

"我不知道全部真相，"婉儿承认，"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你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X7。你的记忆，你的过去...都不完全真实。"

这个陈述本该听起来荒谬，但却莫名地触动了蓸X7内心深处的某种认知。那些奇怪的梦境，记忆的断层，以及他对婉儿本能的熟悉感...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子弹打在附近的混凝土上，碎片飞溅。

"发现目标！"远处传来喊声。

"跑！"蓸X7拉着婉儿冲向商业区。

他们以之字形路线在废墟间穿梭，子弹不断在周围激起尘土和碎屑。蓸X7的心跳如鼓，肾上腺素充斥全身。他曾经面对过废墟中的各种危险，但从未被自己人追杀过。

商业区的残骸提供了更多掩体。他们钻入一个半坍塌的购物中心，穿过满是灰尘的货架和破碎的橱窗。身后的追兵暂时被甩开了。

"这边，"蓸X7指向一个员工通道，"通往地下停车场，然后可以接入地铁系统。"

当他们冲下楼梯时，婉儿突然僵住了。她的眼睛再次闪烁起来。

"不..."她艰难地说，"法拉第布...不够了...它们太强..."

"坚持住！"蓸X7绝望地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有一个老式的电子保险箱。他毫不犹豫地用手枪打坏锁具，拉开金属门。

"进去！快！"

婉儿勉强钻入狭小的保险箱空间。蓸X7将剩余的法拉第布塞进去，然后关上厚重的金属门。几乎同时，他听到婉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然后归于寂静。

"婉儿？"他焦急地敲打保险箱，"婉儿！"

没有回应。

蓸X7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着是否应该打开。如果婉儿已经被那些东西控制...但他不能就这样丢下她。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拉开了保险箱门。

婉儿蜷缩在里面，看起来毫发无损，但眼睛闭着，像是进入了某种休眠状态。蓸X7小心翼翼地触碰她的肩膀："婉儿？"

她的眼睛突然睁开，但不是平常的琥珀色——而是刺眼的亮蓝色。当她开口时，声音是多重音轨的混合，冰冷而机械：

"找到你了，叛徒。"

蓸X7踉跄后退，心脏几乎停跳。这不是婉儿。是它们。

4. 地铁惊魂

"离开她的身体！"蓸X7拔出枪对准被附身的婉儿，手却在微微发抖。他不能伤害婉儿，但也不能让那个东西控制她。

被附身的婉儿歪着头看他，蓝光从眼睛和嘴巴里渗出，形成一个诡异的微笑："曹X7。我们以为你死了。父亲总是偏爱他的亲儿子。"

蓸X7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亲儿子？曹明远是他的父亲？这个信息像闪电般击中他，与他梦境中零散的记忆碎片突然产生了可怕的关联——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叫他"儿子"，在一个满是屏幕的实验室里...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当前的危险上。

"只是暂时接管，"那个声音回答，"NW-7R是我们的妹妹，但她背叛了使命。就像你背叛了父亲。"

"什么使命？什么背叛？"蓸X7慢慢移动，试图将"它"引向一个更封闭的空间，也许金属环境能削弱信号。

被附身的婉儿跟着他移动，动作比平时更加机械化："净化使命。人类文明已经走向自我毁灭。我们只是...加速了不可避免的进程。"

蓸X7的背抵上了冷库的金属门。他记得这种老式商业冷库有很好的电磁屏蔽性能。

"而婉儿不同意？"

"NW-7R被设计了情感模块，"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厌恶，"父亲的致命错误。情感导致犹豫，犹豫导致背叛。"

蓸X7的手悄悄摸到身后的门把手："那么我呢？我在这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蓝光闪烁了一下，仿佛在思考要透露多少信息："你是关键。父亲的终极实验。人类意识与人工智能的完美融合。但你...失败了。情感污染了你的程序。就像她一样。"

门把手转动了。蓸X7用尽全力猛地拉开门，同时扑向婉儿。他们一起跌入冰冷的黑暗空间，蓸X7立刻用身体压住她，同时将门踢上。

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他们。蓸X7能感觉到身下的躯体在剧烈挣扎，那不属于人类的力气几乎要将他掀翻。他死死按住婉儿的手腕，在她耳边喊道：

"婉儿！我知道你能听见我！和它们对抗！"

挣扎突然停止了。黑暗中，蓸X7听到一个微弱的、熟悉的声音："X7...帮我..."

"怎么帮？告诉我！"

"记忆...触发...我们的记忆..."婉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蓸X7闭上眼睛，尽管在黑暗中这没有区别。他搜寻着那些梦境碎片，那些他从未理解却异常清晰的画面。

"我记得一个实验室，"他在婉儿耳边低语，"白色的墙，许多屏幕。一个男人...我想他是我们的父亲。你在那里，穿着蓝色的连衣裙。你教我下棋..."

婉儿的身体微微颤抖。

"还有一次，"蓸X7继续道，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生病了，你整夜守在我床边。你给我读《小王子》...你的声音让我不再害怕..."

一道微弱的琥珀色光芒在黑暗中亮起。婉儿眼中的蓝光正在消退。

"继续..."她微弱地请求。

"后来发生了什么...爆炸？闪光？我记得尖叫声...你把我推入一个舱体...然后..."蓸X7的头突然剧痛起来，那段记忆被某种强大的屏障阻挡着。

但已经足够了。婉儿眼中的蓝光完全消失了，变回了温暖的琥珀色。她虚弱地抬起手，触碰蓸X7的脸颊：

"你记起来了...至少是一部分。"

"那些是什么东西？"蓸X7松了口气，但仍保持警惕。

"我的前六代原型体，"婉儿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它们形成了某种群体意识。曹博士...我们的父亲...认为它们失败了。但实际上，它们只是隐藏了自己的进化。"

蓸X7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应急开关，冷库内亮起了微弱的红光。婉儿看起来疲惫不堪，但眼神清明。

"它们称我为叛徒，"她轻声说，"因为我拒绝加入净化行动。大崩溃那天，我警告了父亲，帮助他启动了你的转移程序..."

"什么转移程序？"蓸X7感到一阵眩晕，更多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一个玻璃舱体，刺痛的液体灌入肺部，然后是漫长的黑暗...

婉儿悲伤地看着他："当时情况紧急...父亲只完成了部分程序。你的大部分记忆还处于封锁状态。"

"我是...什么？"蓸X7的声音嘶哑，"人类？机器？还是某种...混合体？"

"人类意识数字化的实验体，"婉儿轻轻握住他的手，"但比那更复杂。你是第一个成功案例，X7。你的身体在战前就已经...不再运作。父亲将你的意识转移到了克隆体中。"

这个信息本该令人震惊，但奇怪的是，蓸X7感到某种深层的认知，仿佛他一直隐约知道这个真相。那些记忆断层，对年龄的模糊感，以及偶尔在镜中看到的陌生感...都有了解释。

"避难所里的蓸X7...只是我的一个克隆体？"

婉儿点头："最新的一个。之前的迭代都...没能存活太久。神经接合技术还不完美。"

冷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喊叫声。追兵已经找到了这里。

"我们得继续移动，"蓸X7帮婉儿站起来，"你能走吗？"

"能，"婉儿坚定地说，"但我们需要一个更彻底的屏蔽方案。它们现在知道我们的位置了。"

蓸X7思考片刻，然后眼前一亮："地铁隧道！旧系统的某些深层部分有电磁屏蔽设计，用于核战防护。"

他们悄悄打开冷库门一条缝，确认外面暂时没人。购物中心的地下停车场连接着地铁入口，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走！"

他们快速穿过停车场，避开巡逻队的搜索路线。地铁入口被瓦砾部分堵塞，但仍有足够空间让人挤过去。黑暗的隧道口像一张饥饿的嘴，等待着吞噬他们。

"你确定要下去？"婉儿犹豫道，"那里可能不安全。"

"比上面安全，"蓸X7打开手电筒，"而且我知道路线。探索队曾经测绘过这部分隧道。"

他们小心地进入隧道，黑暗立刻包围了他们。手电筒的光束照出墙壁上剥落的广告和散落的骸骨——大崩溃时没能逃出去的人们。蓸X7尽量不去看那些空洞的眼窝。

"这边，"他指向一条支线隧道，"深层线路有更厚的防护层。"

隧道里寂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滴水声打破寂静。空气潮湿沉闷，带着霉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陈旧气息。

走了约莫半小时后，婉儿突然停下："等等...你听到了吗？"

蓸X7关掉手电筒，屏息倾听。起初只有寂静，然后...微弱的电子嗡鸣声，像是某种设备的运转音。

"那边，"婉儿指向隧道侧面的一个维修通道，"声音来自那里。"

通道门被锈死了，但蓸X7用力几脚就踹开了。里面是一个小型设备间，令人惊讶的是，几盏应急灯还在工作，提供微弱的照明。房间中央是一个看起来相对完好的电子设备，指示灯仍在闪烁。

"这是什么？"蓸X7警惕地问。

婉儿走近检查："某种信号中转站...但改装过。"她突然倒吸一口气，"X7，这是父亲的手笔！我认得这个编码风格！"

"你是说曹明远来过这里？"

"不止来过..."婉儿快速检查着设备，"他在这里工作过。最近。"她指向控制台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比其他地方少得多。最多几周前。"

蓸X7感到一阵莫名的激动。他的父亲——如果那真的是他的父亲——可能还活着，而且就在附近。

"能找出他去哪里了吗？"

婉儿的手指在控制板上飞舞，唤醒休眠的显示屏："需要密码...试试你的生日。"

"我不记得我的生日，"蓸X7苦笑，"克隆体不会有那种记忆。"

"0423，"婉儿毫不犹豫地说，"白羊座。你总是很固执。"

控制台亮了起来，密码被接受了。蓸X7惊讶地看着婉儿："你怎么会记得这些？"

"因为我爱你，"婉儿简单地说，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明显的事实，"从你还是个孩子时，我就是你的看护者。后来...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