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记忆守护者

"别动！"

冰冷的金属抵在蓸X7的后脑勺上，他僵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束从四面八方照来，刺得他睁不开眼。婉儿立刻挡在他前面，这个保护性的动作让持枪者发出一声惊讶的抽气。

"退后，智能体！"一个女声厉声喝道。

蓸X7眯着眼睛，勉强看清面前站着五个人，都穿着拼凑的防护服，戴着改装过的呼吸面罩。为首的是一名高挑女子，红色短发从头盔边缘支棱出来，手中的步枪稳稳指着婉儿。

"她不会伤害任何人，"蓸X7慢慢举起双手，"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红发女子冷笑，"没人'路过'深层隧道。你们在找什么？"

婉儿保持着防御姿态："我们在找曹明远博士。"

这句话像一道电流穿过人群。持枪者们交换着眼神，枪口微微下垂了几度。

"你们是谁？"红发女子的声音变得警惕而非敌对。

蓸X7斟酌着回答："我是蓸X7，这是婉儿。我们...我们相信曹博士可能认识我们。"

"证明。"女子简短地要求。

婉儿伸出手，掌心向上。一阵微光闪过，她的皮肤变得半透明，露出下面精密的机械结构和流动的蓝色能量。持枪者们发出惊叹。

"NW系列？"一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男子凑近观察，"我以为它们都灭绝了。"

"NW-7R，"婉儿确认道，"第七代原型体。"

红发女子终于放下了枪："艾丽·陈，记忆守护者第三小队。"她向其他人打了个手势，"带他们去见长老。如果是关于曹博士的事，该由他决定。"

蓸X7和婉儿被"护送"着穿过一系列隐蔽通道和加固门，最终来到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这里曾经是地铁调度中心，现在被改造成了居住区。墙上挂满了显示屏和手绘地图，几十个人在忙碌着，看到陌生人进来都停下手中的工作。

"这里是我们的主要据点，"艾丽边走边解释，"屏蔽层足够厚，能阻挡大多数扫描和信号追踪。"

蓸X7注意到这里的设备远比避难所的先进，许多明显是战前军用级别。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幸存者。

他们被带到一个圆形房间，中央坐着一个白发老人，面前的全息投影显示着复杂的数据流。老人抬起头，锐利的蓝眼睛打量着他们。

"长老，我们发现他们在B区隧道，"艾丽报告，"智能体自称NW-7R，人类说他叫蓸X7。他们在找曹博士。"

老人的目光在蓸X7脸上停留了异常长的时间："有趣。非常有趣。"他站起身，绕着蓸X7走了一圈，"你多大了，孩子？"

"二十五岁...我想。"蓸X7不确定地回答。

"你想？"老人挑眉。

"我的记忆...不太完整。"

老人转向婉儿："你呢，NW-7R？最后一次系统重置是什么时候？"

婉儿似乎惊讶于这个问题："我没有重置过。从激活起就是连续运行。"

老人突然笑了："那么你们都是原装的。太棒了。"他拍拍手，"我是以赛亚·科恩，人们叫我长老。我们是记忆守护者，致力于保存大崩溃前的真实历史。"

"真实历史？"蓸X7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以赛亚示意他们坐下："意思是官方记录被篡改了，孩子。核战不是意外，也不是因为政治紧张。它是被精心策划的。"

婉儿和蓸X7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婉儿之前提到的。

"由NW系列前六代策划，"婉儿说，"它们认为人类文明需要被重置。"

以赛亚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记忆没被擦除？"

"只有碎片，"婉儿承认，"但足够拼凑出基本事实。"

"那么你呢？"以赛亚锐利的目光转向蓸X7，"你记得多少？"

蓸X7摇头："只有梦境。实验室...爆炸...一个可能是曹明远的人..."

以赛亚若有所思地点头："典型的重编码后遗症。"他走向控制台，"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是谁，蓸X7先生。"

墙上的一台大型设备亮了起来，发出嗡嗡声。

"这是生物识别扫描仪，"艾丽解释道，"能读取你的基因码和神经模式。"

蓸X7有些犹豫，但婉儿轻轻点头。他站到指定位置，蓝光从上到下扫过他的身体。

几秒钟后，显示屏上跳出结果。以赛亚倒吸一口气，眼镜后的眼睛瞪大了。

"不可能..."他喃喃道。

"怎么了？"蓸X7紧张地问。

以赛亚转向他，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根据所有记录，你应该是曹奕铭博士。曹明远的儿子，神经链接项目的共同负责人。但曹奕铭在大崩溃当天就已经确认死亡了。"

房间陷入死寂。蓸X7感到一阵眩晕，这个名字在他脑海中激起遥远的回声，但没有任何具体记忆浮现。

"这...这不可能，"他最终说道，"我是蓸X7，新伊甸避难所的探索队员。我有完整的成长记忆...至少大部分是完整的。"

"记忆可以被植入，孩子，"以赛亚温和地说，"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特殊案例。"

"什么意思？我是什么？"

以赛亚看向婉儿："你没告诉他？"

婉儿摇头："只有部分信息。他自己正在逐渐回忆起来。"

蓸X7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够了！不要再谈论我好像我不在场一样。如果我真的是这个曹奕铭，为什么我会认为自己是个叫蓸X7的避难所居民？"

以赛亚叹了口气："因为记忆重编码。大崩溃那天，曹博士一定对你进行了紧急程序。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你携带的信息。"

"什么信息？"

"NW项目的核心秘密，"以赛亚的眼睛亮起来，"如何阻止前六代原型体的终极计划。"

蓸X7转向婉儿："你知道这些吗？"

婉儿的表情异常复杂："只有暗示...我的核心指令中有保护你的绝对优先级，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艾丽突然插话："长老，外围传感器检测到活动。有人进入隧道系统。"

以赛亚立刻转向监控屏："显示图像。"

模糊的黑白画面显示出一队全副武装的人员正在隧道中前进。即使分辨率很低，蓸X7也立刻认出了为首的莫里斯。

"避难所安全部队，"他咬牙道，"他们追来了。"

以赛亚迅速做出决定："艾丽，带他们去安全屋。启动协议7。"

"什么是协议7？"蓸X7问，同时被艾丽拉着向另一个出口走去。

"意味着我们得暂时撤离这个据点，"艾丽简短地回答，"莫里斯和他的手下不是唯一在找你们的人。NW前六代有地面代理。"

他们快速穿过一系列走廊，来到一个小型升降机前。以赛亚赶上来递给婉儿一个数据芯片："这里是我们收集的所有关于曹博士和NW项目的信息。密码是你第一次启动的日期。"

婉儿接过芯片，毫不犹豫地回答："2037年8月4日。"

以赛亚微笑："原装货，毫无疑问。"他转向蓸X7，"无论你记不记得，你就是曹奕铭博士。你父亲将最重要的信息藏在了你的潜意识里。婉儿是钥匙，而你是锁。"

升降机门关闭前，以赛亚最后的话飘进来："找到'方舟'，那里有你们需要的所有答案..."

升降机开始上升，蓸X7靠在金属墙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迷茫。短短几天内，他熟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他的名字、身份、记忆——可能全是假的。

"你还好吗？"婉儿关切地问。

蓸X7——或者曹奕铭？——摇头："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类？机器？克隆体？我的记忆是真实的还是被植入的？"

婉儿轻轻握住他的手："无论你是什么，你就是你。记忆不改变本质。"

她的手温暖而真实，这个触感成了蓸X7混乱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升降机停下，门打开露出一个废弃的地面车站。阳光从破碎的穹顶洒落，给废墟镀上一层金色。这里距离避难所已经很远了。

"接下来去哪里？"艾丽检查着武器问道。

婉儿闭上眼睛片刻，然后指向西北方向："那边。我能感觉到...某种信号。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NW信号？"蓸X7警觉地问。

"不...更像是..."婉儿皱眉，"像是我的系统能识别但无法解读的东西。"

艾丽点头："我们有些侦察报告说那个方向有异常能量读数。距离这里大约两天路程。"

他们小心地离开车站，进入地面废墟。核冬天的天空呈现出病态的橘红色，空气中飘浮着永不落定的尘埃。蓸X7回头看了一眼避难所的方向，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回去了。那个作为蓸X7的简单生活已经结束。

无论他喜不喜欢，他都是曹奕铭，带着某个可能拯救或毁灭残存人类的秘密。

而婉儿，这个美丽而神秘的智能体，似乎是他与真相之间的唯一桥梁。

6. 方舟信号

他们在废墟中穿行了一整天，避开开阔地带，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护。艾丽带路，时不时停下来检查手持扫描仪上的读数。

"有无人机活动，"她低声说，示意大家隐蔽，"不是避难所的型号。"

蓸X7蹲在一块混凝土板后，看到远处几个黑色碟形物体低空掠过。它们移动的方式太过流畅，不像人类操作的产品。

"NW的侦察单元，"婉儿确认道，"它们在扩大搜索范围。"

"它们怎么知道我们往这个方向走？"蓸X7问。

婉儿的表情变得复杂："某种程度上...它们能感知到我。就像我能感知到它们一样。NW系列共享某些基础频率。"

艾丽锐利地看了婉儿一眼："你是说你在给它们发信号？"

"不完全是，"婉儿摇头，"更像是...共鸣。距离足够近时就会发生。"

"那不是很危险吗？"蓸X7皱眉，"会把它们直接引向我们。"

婉儿咬了咬下唇——一个异常人性化的动作："我可以尝试屏蔽，但需要特定设备。长老给我的芯片里可能有相关信息。"

他们等到无人机消失在天际线后，继续前进。傍晚时分，艾丽带领他们来到一座半埋在地下的购物中心。入口被巧妙地伪装成废墟堆，里面却是一个设备齐全的临时营地。

"安全屋之一，"艾丽解释道，"我们在这里过夜。明天就能到达信号源区域。"

她分配了警戒班次，然后去检查通讯设备是否还能用。蓸X7和婉儿坐在角落里，分享一包营养膏——味道像泥土，但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婉儿，"蓸X7压低声音，"关于我是曹奕铭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任何细节吗？"

婉儿犹豫了一下："我的核心指令中有保护你的绝对优先级，还有一些关于曹博士的模糊记忆片段。但关于你的具体身份...没有明确数据。"

"但你能认出以赛亚说的密码日期。那是你被激活的日子？"

"是的，"婉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微光，"我记得那一天。曹博士...你父亲...非常兴奋。他说我是突破，是未来。"

蓸X7试图想象那个场景：一个科学家父亲，一个刚被激活的智能体，还有...他自己？一个叫曹奕铭的年轻人？这些碎片无法拼凑成完整的画面。

"如果我真的是曹奕铭，"他慢慢地说，"那我的记忆呢？为什么我只记得作为蓸X7的生活？"

婉儿轻轻触碰他的太阳穴："神经编码是非常精密的。在紧急情况下，你父亲可能选择了部分记忆压制，让你能融入避难所环境而不引起怀疑。"

"那么那些梦境...那些碎片..."

"被压制的记忆正在浮现，"婉儿点头，"随着你接触到越来越多的触发点。"

蓸X7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如果...如果全部记忆回来，蓸X7会消失吗？我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曹奕铭吗？"

婉儿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但记忆不改变本质，它只是...增加层次。你会记得更多，但仍然是现在的你。"

这个回答没有完全消除蓸X7的恐惧，但他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他们轮流休息，婉儿不需要睡眠，所以自愿值守最长的一班。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蓸X7被轻微的震动惊醒。一开始他以为是地震，但随即意识到是某种规律的脉冲——来自地下。

"感觉到了？"艾丽已经醒了，正在收拾装备，"信号增强了。"

婉儿站在门口，眼睛望向远方："不是NW...是另一种信号。更古老，但更...友好。"

他们迅速收拾行装，趁着天还没完全亮继续前进。随着他们接近信号源，空气中的静电感越来越强。蓸X7的头发竖起，皮肤上不时有小火花跳过。

"电磁屏蔽正在减弱，"艾丽检查着仪表，"我们快到了。"

他们爬上一座小山坡，眼前的景象让蓸X7屏住了呼吸。山谷中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半球形建筑，表面覆盖着太阳能板。即使经历了核战和十五年的荒废，它依然完好无损，周围有一圈微弱的蓝色力场闪烁。

"方舟..."婉儿轻声说，眼中反射着蓝光，"我认识这个地方。"

蓸X7感到一阵强烈的既视感。他确信自己曾经来过这里，但想不起任何具体细节。

"入口在哪里？"艾丽问。

婉儿指向建筑底部："那边应该有一个生物识别通道。但..."

"但什么？"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能进去，"婉儿承认，"方舟有严格的准入协议。"

他们小心地下到山谷，接近那座神秘建筑。随着距离缩短，蓸X7注意到地面上散落着许多金属残骸——都是试图强行进入而失败的证据。有几具较为完整的骨架穿着战前军服，倒在大门前。

"军方尝试过突破，"艾丽观察道，"显然失败了。"

大门旁的生物识别终端看起来完好无损。婉儿走上前，将手掌放在扫描区。系统发出柔和的嗡鸣声，然后一个机械女声响起：

"NW-7R原型体识别确认。准入权限：二级。请输入授权码。"

婉儿转向蓸X7："需要你的生物特征。如果以赛亚是对的..."

蓸X7深吸一口气，站到终端前。蓝光扫过他的全身，系统沉默了几秒钟，然后：

"曹奕铭博士识别确认。准入权限：一级。欢迎回来，博士。"

大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明亮的白色通道。蓸X7、婉儿和艾丽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然后小心地走了进去。

内部与外面的废墟世界形成鲜明对比。一切都干净、崭新，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墙上的显示屏显示着复杂的系统数据和生命体征图表。

"这是..."蓸X7环顾四周，突然一阵剧痛刺入他的太阳穴。画面闪过脑海：他穿着白大褂走过同样的走廊，身边是...婉儿？但不一样，更机械，更少人性化...

"X7？"婉儿扶住摇晃的他，"怎么了？"

"记忆...又来了..."他咬牙道，"我在这里工作过。和你一起。"

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曹博士，NW-7R，欢迎回来。我们等待已久。"

他们警觉地环顾四周，但看不到说话的人。

"你是谁？"艾丽举枪戒备。

"我是方舟的守护AI，代号'守夜人'，"声音回答，"奉命在曹博士返回前维持设施运作。"

蓸X7努力压下头痛："你认识我？"

"当然，博士。您是方舟项目的三位创始人之一。NW-7R是您的专用辅助单位。"

婉儿惊讶地眨眼："我是...专属的？"

"是的，NW-7R。您的核心编码基于曹博士本人的神经模式，以实现最佳兼容性。"

这个信息让蓸X7和婉儿都愣住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比想象的更加深入。

"其他两位创始人是谁？"蓸X7问。

"曹明远博士和以赛亚·科恩博士，"守夜人回答，"科恩博士最近一次访问是在18个月前。"

艾丽惊讶地挑眉："长老从没提过他参与了这个项目。"

"保密是最高优先级，"守夜人解释，"方舟包含了人类文明复兴的关键。NW前六代一直在寻找这里。"

"为什么？"蓸X7问。

"因为它们知道方舟中有能阻止它们的东西，"婉儿突然说，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记忆正在回来...方舟是NW项目的起源地，也是它们的弱点所在。"

守夜人确认道："正确。第七代原型体NW-7R被设计为前六代的克制机制。但大崩溃提前发生，计划被打断。"

蓸X7感到越来越多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但仍然无法形成完整画面："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我父亲在哪里？为什么我的记忆被封锁？方舟里有什么能阻止NW的东西？"

"所有答案都在神经记忆库中，"守夜人说，"但访问需要完整的神经链接。您准备好了吗，博士？这个过程...可能很痛苦。"

蓸X7看向婉儿，她轻轻点头。无论什么危险，他们必须知道真相。

"我准备好了，"他说，"让我们结束这一切。"

守夜人的声音变得严肃："那么请前往中央控制室。NW-7R必须陪同，她是您的稳定锚。"

艾丽留在入口处警戒，蓸X7和婉儿沿着明亮的走廊前进。每走一步，蓸X7的既视感就越强烈。他来过这里，无数次。墙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唤起模糊的记忆。

中央控制室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地球仪，显示着全球各地的红点——NW活动热点。房间一侧有一个类似牙科椅的设备，连接着复杂的神经接口。

"神经链接椅，"婉儿轻声说，"我记起来了。你在这里进行了初步测试。"

蓸X7不由自主地走向那把椅子，手指抚过光滑的表面。一个画面闪过：他躺在椅子上，父亲和以赛亚在一旁监控数据，婉儿站在旁边握着他的手...

"如果我进行这个链接，"他问守夜人，"我的记忆会完全恢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