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今天到学堂的时间稍晚了些,平日里总是比方远早到的李铭,今天却不知为何,来得比平日更迟,他看起来颇为疲惫,与神采奕奕的李铭形成了鲜明对比。
方远勉强向李铭打了个招呼,随后在他身旁坐下。
两人交情不浅,于是李铭关切地问道:“方远兄昨晚没休息好?”
方远苦笑道:“岂止是没休息好,简直一夜未眠。”
前几天,方远写了诗,之后开心许久,每日上学仿若打了鸡血,精力十足,放学也不急着回家,留在此处专心读书,毕竟花大价钱买了好诗,就盼着下次院试中榜,能在知府宴会上风光一把。
可今日的方远,状态极差,眼底青黑,无精打采,眉头紧锁,似乎被什么事缠上了,他正欲放声叹息,朱秀才背着手,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
往常,朱秀才进来会先讲课,此次却不同,他先看向方远,又瞅了瞅李铭。
“方远,你家中之事,我昨日略知一二。”朱秀才开口道。
“此事得妥善处理,否则你的声誉必将受损,当下院试在即,声誉受损绝非小事。”朱秀才神色严肃,言语间满是担忧。
原来,昨日有人闹到镇上方远家中,事情闹得不小,朱秀才让方远详细说说,他想看看能否帮上忙,毕竟院试临近,若此时出事,方远无法参加院试尚可补救,只怕还会牵连李铭与自己的名声。
方远面露愁容,缓缓说道:“夫子,事情是这样的,我爷爷前几日回乡下,与村里长辈相聚,不想哪家亲戚带了个黄花闺女,竟说要送我爷爷做小妾。”
朱秀才听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真是胡闹!你爷爷既无功名,又无官身,哪能收小妾?再者,一大把年纪,怎可与那姑娘有牵扯?”
本朝律例明确规定,无功名无官身者不得纳小妾,一般人家若要行事,多会以收养之名行纳妾之实。
方远点了点头:“我爷爷得知那家意图,当场便拒绝了,我即将院试,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出半点差错,可谁知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我爷爷拒绝后,没敢在老家久留,直接回了镇上,谁知那家人今日竟带着姑娘追来,造谣说我爷爷玷污她清白,非要我爷爷收下那姑娘。”
方远家在镇上也算殷实,虽不及县城里那些富豪,但也相当不错,从他能花五两银子买李铭的诗,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可看出其家境优渥。
而且,他今年初次参加童生试,便直接通过,成了童生。
朱秀才更是断言,他院试极有可能通过,这让方家人满心欢喜,这段时间更是加倍小心,就怕节外生枝。
谁能想到,方老爷子回趟老家,竟惹出这般麻烦,若是方老爷子真的与那姑娘有何牵扯,方远的前途可就全毁了。
祖父行为不端,方远作为读书人的名声也将荡然无存,届时,别说参加院试,童生郎的资格都可能被取消。
方老爷子并非愚人,当场拒绝,随即离开,那家人却毫不羞耻,追到镇上,硬要宋老爷子负责,收那姑娘为小妾,此事一出,方家颜面尽失,方老爷子气得在家破口大骂,却也无计可施,方远一家也是焦急万分。
而方远是朱秀才的学生,还和李铭互为担保人,他若出事,朱秀才将其从学堂除名,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李铭就麻烦了,极有可能连今年的院试都无法参加,只能等后续情况再定。
听完方远的讲述,朱秀才眉头紧皱,李铭也陷入沉思。
“所以,那家人背后定是有人指使,目的就是坏了你的名声?”李铭推测道。
朱秀才沉默不语,方远则气愤难平:“我和家人商量后,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府试通过,马上要参加院试的时候出这种事,而且那家人若是老实庄稼户,断然做不出这种事,硬说女儿被我爷爷毁了清白,要把她塞给我爷爷当小妾,这同样是毁了自己女儿的名声。”
由此可见,这是有人故意为之,想阻止他们参加院试。
李铭记得,单就他们县而言,今年考上的和往年考上的加起来,各县登记在册的童生就有上百个,参加院试的并非只有他们这个县,到时候考生估计会有数百人,竞争那二三十个名额,少一人竞争,自己就多一分机会,所以有人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朱秀才冷笑一声:“先前我参加院试时,就见过有人被同窗下泄药,致使考试被耽误。”
“真没想到,咱们这镇上竟也有这般棘手的事儿。”方远面露惭愧之色,低声说道。“实在对不住,我本就不想牵连夫子和李铭的。”
“可当下,我家着实没有应对这麻烦的法子。”方远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家人啊,估计今日还会再来寻衅滋事。”
“我爹娘商议了一番,打算晚些时候找他们好好商量商量,瞧瞧能不能花点钱把这事儿平息下去。”
然而,即便花钱了事,那谣言已然传开,他们家的名声,必定是要受到影响的,方远越是诉说,心中的愧疚便越发浓烈。
朱秀才听着,也是眉头紧皱,除了花钱息事宁人,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其他可行的办法。
虽说这是方远家里的事,可受到牵连的,还有李铭本人。
于是李铭缓缓开口道:“有明兄,即便你们家花钱把这事儿摆平了,可那谣言已然扩散开来,还是会对我们的名声不利。”
“要是日后真的有幸被录取,有人故意揪住这事告发,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啊。”方远满心忧虑,不停地唉声叹气,“可除了这样,我家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沉思片刻,李铭目光坚定地看着二人,说道:“我有个主意,若是操作得当,或许能妥善解决这件事,还能挽回我们的名声。”
“真的?你有什么办法?”方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求救似的看向李铭,朱秀才眼中也闪过一丝期待,却又有些将信将疑。
李铭看着他俩,提前给他们打了个预防针:“确实有办法,不过这做法,也算不上光彩。”
“什么办法,你快说说。”朱秀才催促道。
“很简单。”李铭微微停顿,吐出四个字:“以暴制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