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径直朝着张安然家疾驰而去，张安然难掩心中的急切，时不时地掀起帘子向外张望，嘴里还喃喃自语着：“应该快到了吧。”
待进了城，那股归心似箭的感觉才愈发浓烈起来。
不多时，马车稳稳地停在了张安然家门前，不知为何，张老头竟好似提前得了消息，此时正背着手，神色悠然地在门口候着。
李铭率先下了车，随后转身，伸手轻轻拉了张安然一把，两人一同走向张老头，恭恭敬敬地问了好。
“爷爷，我回来了。”张安然脸上洋溢着笑意，瞧着心情颇佳，张老头依旧一脸慈祥，目光在张安然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身着粗布麻衣，但气色红润，精神头十足，而且，当张安然与李铭对视时，那眼神里明显透着几分别样的情愫，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人这段时间相处得定是极为融洽，张老头对此，心中甚是满意。
“回来得比老头子预估的早了些。”张老头缓缓说道，“不过巧了，你高爷爷今日正好也在咱家。”
说着，张老头身后走出一位老者，老者看上去比张老头年轻不少，但放在古代，做李铭他们的爷爷够了，听到张老头提及自己，老人这才上前，目光落在张安然和李铭身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说道：“想不到长乐这么快就嫁了人，老夫一时仓促，没备礼物，过几日再补上。”
张安然与高老头似乎颇为熟稔，她笑着回应道：“行啊，那长乐可就盼着赵爷爷的礼物了。”
说罢，她侧身，指了指身旁的李铭，介绍道：“这是我夫君，李铭，此次府试，他顺利被取中，成了童生，八月份便要参加院试了。”
李铭听闻，赶忙对着高老头拱了拱手，行了一礼。
高老头微微眯起眼，上下审视了一番李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说道：“哦？听你爷爷讲，你这夫婿可是考了四次童生试，才好不容易得了个童生郎的名分，此次院试，怕不是难度颇大？”
高老头也是当年人人称赞的大才子，对于李铭童生试中的猫腻他心里是清楚的，对这般靠关系而非真才实学的行为，自然是颇为不屑，在他看来，张安然这般优秀的姑娘，就因为所谓生辰八字的缘故，匆匆配了个人，顾方旭此举，实在是糊涂至极。
这几日，他从省城来看望张老头，不巧碰到张安然和李铭回来，见张安然身着粗布衣裳，他心底对李铭便多了几分不满，细瞧之下，李铭倒是长得一表人才，可若仅止于此，没什么真本事，往后怕不是要靠妻子养活，成了个吃软饭的。
听闻高老头那略带嘲讽的话语，张老头依旧面带微笑，并不出声阻拦，似是想要看看众人的反应。
张安然却不肯示弱，连忙说道：“高爷爷说笑了，我夫君先前屡试不中，不过是运气欠佳罢了。此次院试，对他而言，绝非难事。”
李铭也听出了赵成书话里的深意，脸上依旧挂着笑，神色却十分淡定，感受到张安然一如既往地维护自己，他心里暖烘烘的，颇为舒坦。
高老头见张安然如此主动维护李铭，不禁有些诧异，看来这小子，还挺得安然的心呐，这么快就护上了。
他摇了摇头，失笑道：“科举考试，哪是光靠运气就能行的，运气或许能帮他过一次，却保不了他次次都能过关。”
他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到秀才这一关，张家或许还能帮李铭周旋过去，可往后的乡试、会试乃至殿试呢？到时候，就算是张家，手也伸不了那么长，除非这小子甘愿一辈子窝囊，就做个破秀才公，躲在张家的庇护下，靠着妻子过活。
李铭微微挑眉，刚踏入张安然家，连口热茶都没顾上喝，就遭遇了长辈的连环追问，不过相处这段时间，李铭也留意到了，张安然不光模样出众，为人处世也极为出色，这般出挑的佳人，被自己这样一个出身平凡的小子赢得芳心，难怪长辈们会有所质疑。
只是奇怪的是，张老头作为亲爷爷都未多言，还对自己颇为客气，可这位高爷爷，甚至不同姓，却总是言辞犀利地针对自己，虽说他说的也没错……
李铭微微一笑，说道：“高爷爷所言极是，一时的运气确实难以长久保障。”
稍作停顿，他又接着讲：“但我认为，此次的好运没准是个转折点，毕竟……”他缓缓吟诵起来：“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念罢，他神色从容，补充道：“我还年轻，说不定这好运气能一直相伴呢？”
话音刚落，原本满脸笑意的张老头，笑容瞬间凝固。
高老头也呆立当场，眼神愣怔地看着李铭：“你、你说什么？”
这也太狂妄了！高老头回过神，瞥向张老头：“这孙女婿，真是你在路边偶然捡到的宝？”
张老头同样震惊不已，尴尬地笑笑。“呵呵，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高老头满脸惊讶，瞅着顾方旭，欲言又止。这随便在路上捡来的，还只是个考了多次都没中、连童生都是靠老婆才弄上的儒生，竟能说出那般壮志凌云的话，不愧是老张的爹啊，随便捡个孙女婿都这么不简单？
高老头思索片刻，突然问道：“何以成为大丈夫？”
李铭马上回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高老头眼神里露出些许赞赏，又问：“国家废兴存亡的原因是什么？”
李铭顺口答道：“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
高老头这下彻底满意了，看李铭的眼神甚至带着点慈爱。
“说得好。”他大笑道，“张老头，你从路边捡回来的这个孙女婿，可太了不起了。”
刚才两人问答的时候，张安然和张老头爷孙俩都没吭声，张安然知道李铭有才华，所以并不担心他答不上来。
而张老头呢，着实被震惊到了，他之前和李铭聊过天，晓得这人虽然科举屡遭挫折，没取得什么成绩，但眼界开阔，胸襟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比的，可他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如此有才！就连高老头这个老家伙，都对他感兴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