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书屋与他们家的距离不算远,张安然抵达之时,书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客人,安静得有些出奇。
伙计闲着没事,坐在高凳上机械地拍着苍蝇,掌柜也不知在何处。
见有人进来,伙计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上前招呼。
这个伙计还记得张安然,昨天她和自己的夫君来过书屋,买了不少文房四宝。
“这位客官,还想买点什么?”张安然没有四处打量其他东西,直截了当地说:“我要买下你家这铺子,让你们掌柜出来吧。”
伙计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昨天这姑娘在门口不是说要接抄书的活吗?这说明她家的经济状况估计不太宽裕,怎么今天突然就有钱来买书屋了呢?想到昨日这人的夫君跟自己打听过买铺子的事,这姑娘也在场听着,伙计便没再多问,直接说道:“那姑娘稍等,我进去请掌柜的出来。”
掌柜的听说有人要买铺子,喜滋滋地走了出来,可看到来人衣着普通,又不禁有些怀疑,这些人能买得起吗?不过不管怎样,还是把人请进了内室,又让伙计上了茶。
“诸位请坐。”掌柜的礼貌地邀请道。
然而只有张安然这个长得较好的姑娘坐了下来,剩下的一个姑娘和年轻男子分别一左一右地站着。
掌柜的还没来得及疑惑,张安然就开门见山,直接谈起了生意。
这生意谈得异常顺利,铺子连同里面的货物,还有书屋后院负责印刷的工匠,张安然全都接手了。
对于掌柜那边东家的开价,她也没有提出压价,她身旁的姑娘直接数出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说道:“钱票当面数清,若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
这么爽快?从掌柜的出来到对方把钱拿出来,不过一盏茶的工夫。
掌柜的拿过银票,仔细看了看,是大钱庄的银票,在他们府城可以直接兑换银子,应该不会有假。
“钱票没问题,但这签字画押还得稍等。”
张安然眉头微微一皱,问道:“还等什么?”
掌柜的心想,这姑娘估计是第一次做生意,什么都不懂,也就是遇到自己这个好心人,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他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要买卖铺子,得先去乡约那里说明自身情况,等乡约确定你有购买资格,再问过铺子的四邻同意后,才可以购买,而且签字画押时,也得邀请乡约在场见证,不然这契约有可能是不作数的。”
买铺子原来没这么简单,步骤还挺繁琐的,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买铺子的。
乡约管理这片区域,要保证这片区域的安全和邻里和睦,所以要买铺子的人,得是常住人口,具备一定的财力,还不能是人品败坏之人,所以在购买前,得先征询左右邻居的意见,这些都弄好之后,双方才能在乡约的见证下签字画押,再拿到衙门去签章,这么多流程走下来,没个几天根本完不成。
张安然也没想到买个铺子这么麻烦,她淡淡地说:“无妨,你尽管对好钱票,然后签字画押,把所有契约都给我就行,剩下的事情我会派人处理。”
掌柜的有些为难地看着张安然,这姑娘虽然长相美艳,但打扮十分寻常,说话也有点疏离感,可规矩就是规矩,该遵守的还是得遵守,不然到时候双方有一人被坑了,连打官司都没依据怎么办?
张安然微微皱眉道:“我时间不多,你先把钱收了,与我初步签个契约,稍晚些时候,我夫君会来再与你相谈,届时无论他与你说什么,你都应了便是。剩下的那些要走的程序,我会让人紧跟,全部补上。”
掌柜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这姑娘的意思,她让自己先把钱收下,难道不怕自己拿了钱后反悔不认账吗?
一旁的紫菱仿佛看出了掌柜的心思,微笑着说道:“掌柜的,您就放心把钱收下吧。”
“在这府城内,还没有能坑我们家人的主儿。”
“我家小姐让您做什么,您照着做就行。”
“我们家姑爷那可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拉不下脸来用我们家小姐的钱,所以我家小姐才想出这个法子。”
“您可得仔细着点儿,别口无遮拦,说些不该说的话。”这话里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就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说出这样的话,让掌柜心里暗暗吃惊。
刚开始进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是笑容温和,看起来还好相处,可一旦身上的气质一变,那可就全然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人了,想到这姑娘口中的姑爷,掌柜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张安然。
张安然并没有喝掌柜送上的茶,脸色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掌柜的,您还有别的问题吗?”张安然问道。
掌柜张了张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要问的了,他心里琢磨着,算是大概明白了,这姑娘估计是低嫁过来的,而她嫁的丈夫,自尊心极强,不想吃软饭,所以这姑娘才会私下来找自己,又或者,这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某种情趣吧。
掌柜回答道:“没问题了,姑娘吩咐的事,我会尽力办到。”
张安然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在府学之中,李铭已端坐于一间课室里,静静聆听教瑜授课。
府学之中,多为秀才,仅设一个童生班,能入此班者,要么童生试成绩优异,要么家境殷实、非富即贵。
府学就读之人,皆有统一服装,仿若现代校服一般。
李铭并非正式学生,自然无法领取这统一服饰,他身着一袭淡色长袍,在人群中颇为显眼,引得不少人交头接耳,暗自揣测其来历。
台上的教瑜在讲学时,留意到李铭听得十分专注,心中不禁有些满意,本以为是哪个关系户塞进来的富家大少爷,却未料到竟是如此勤奋好学的学生。
待一节课讲完,教瑜布置了功课,要求众人在课室内完成,并交给一旁协助的学正后,方可离开。
学正的地位低于教瑜,通常由在读的秀才公担任,类似于班干部的角色,教瑜一走,课室里的纪律便变得松散起来。
一番窃窃私语后,一个坐在后排的学子被推了出来,来到李铭座位旁:
“在下鲁晨,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又是哪家府上的公子?”
此时,李铭正低头忙着做功课,他今日还有要事,想尽快做完功课离开,冷不丁被人打断思路,他只能停下手中的笔,回应道:“客气了,我叫李铭,并非府城人士,也不是什么公子。”
听闻李铭并非府城人,鲁晨一脸惊讶,不是府城人,又无显赫家世,怎会中途插入府学?难不成仅凭这张脸就能进来?
鲁晨满心疑惑,但李铭说完后便又继续埋头做功课,说道:“我晚些还有事,得抓紧时间把功课做完,先不奉陪了。”
鲁晨见此,也不好再打扰,只好悻悻而归。
回到人群中,鲁晨面对为首的公子哥元丰的询问,如实答道:“他说自己并非哪家的公子,连府城人士都不是。”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没有身份背景?这怎么可能?
元丰眉头一皱,不悦道:“你是不是没打听清楚?”
鲁晨赶忙赔笑解释:“他就是这么说的,我想再问,他却不理我了。”
元丰皱着眉思索道:“这般高冷?若真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恐怕不会是这般态度。”
有人附和道:“估计他家世不简单,只是不想透露罢了。”
毕竟在他们看来,若是普通家世的人进了府学,肯定会像鲁晨那般四处攀关系。
元丰嫌弃地看了鲁晨一眼,说道:“行了,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滚回去读你的书吧。”
说完,便带着身旁的两个公子哥起身离开,全然不顾还未完成的功课,一旁负责纪律的学正见状,只是看了看几人,并未多言。
鲁晨无奈,只能回到自己座位,安心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