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书屋规模不大,人员配置也相对简单,除了掌柜之外,前面仅有一个负责跑腿的伙计,后面则有两名从事印刷相关技术的匠人。
在这传统的活字印刷流程里,先是要把字的模板精心雕刻出来,接着进行细致的排版工作,最后才能完成印刷。
其中,雕刻的活儿是可以外包给其他人去做的,而这两位匠人主要承担的就是排版和印刷的任务。
这家书屋的生意实在是颇为惨淡,先前精心制作的印刷模板,大多在印了一版之后,就因为书籍销量不佳,只能被随意丢弃在后面,渐渐落满灰尘,后来,书屋干脆放弃了自行印刷的环节,只挑选那些卖得好的书籍内容,直接找人来抄写。
如此一来,那两位负责印刷的匠人整日便没有什么实际的工作可做,他们拿着工钱,心里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而且,每日都忧心忡忡,生怕东家因为生意不好,发不出工钱,进而将他们辞退。
如今,书屋终于迎来了新东家,得知这个消息,两人起初还挺高兴的,毕竟新东家的到来,或许能给这书屋带来一些新的变化。
可等他们出来一看,却发现这新东家是一对夫妻,这对夫妻模样倒是生得十分好看,只是看起来年纪尚轻,面容稚嫩,而且,他们的穿着也十分普通,跟自己这些干活的人相比,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看到这样的情形,两人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这样的东家,难道比上一位还要差劲吗?
李铭看了这两人一眼,心中大致猜到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确实,不止这两个匠人有这样的疑虑,就连店里的其他伙计,年纪也都比他和张安然大,毕竟以他这样的年纪,又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背景,想要让众人信服,确实是有点难度。
张安然也淡淡地撇了这两人一眼,随后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接着,掌柜的把那些可能需要与李铭再重新签订契约的人都一一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在前面负责跑腿的阿正,这两位是陈山和陈河,他们是本家兄弟。”
李铭对着这几人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们的新东家,姓李,单名一个‘铭’字,如今我只是个童生郎,八月份还要参加院试,今日我接手了这家书屋,如果诸位愿意跟着我继续在这里做事的话,那咱们就重新签订一份契约。”
跑腿的伙计听了,对着李铭憨憨地一笑,没有说什么,在这书屋里,他的地位是最低的,所以他觉得还是等别人把话说完,自己再发言比较合适。
陈山和陈河两兄弟相互对视了一番,其中一人开口道:“东家,我们有点事儿想问问您。”
李铭微微点头,说道:“问吧。”
作为大哥的陈河率先发问:“东家您也看到了,咱们书屋之前的生意一直都不怎么样,就算换了新东家,要是还接着做书屋这行生意,那收益估计还是上不去,到那时候该咋办呢?”
要知道,这书屋原本就是因为没生意才倒闭的,他们兄弟俩可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匠人,如果书屋继续维持原来的经营内容,他们倒也能继续待下去,可要是书屋打算改做其他生意,那他们肯定就不想留在这儿了。
李铭笑着回应道:“书屋生意不好这种情况,我早就了解过了,既然我敢把这间书屋盘下来,那肯定是有我做生意的道理,二位放心,以后这书屋的生意,绝对不会差的。”
听了李铭的话,两人心里都有些怀疑。毕竟在他们看来,书屋的生意也就那么回事儿,这么多年做下来,模式都差不多。他们书屋的位置不太好,也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可这新东家凭什么就这么自信,觉得自己接手后就能把生意做起来呢?
看着两人眼中满是怀疑的神色,李铭只是笑了笑,接着说道:“我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我有别家书屋没有的手艺,咱们虽然是主顾关系,但也是遵循双方自愿的原则,你们都是有经验的匠人,要是愿意留下来和我重新签订契约,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不过呢,我雇你们干活,也是有要求的。只有你们也同意我的要求,才能继续留在这儿。”
起初,众人只当李铭看着面嫩,是个初出茅庐、没见过世面的,然而,一开口,才发觉他言辞条理清晰,颇有一套。
方才听闻李铭称自己身怀旁人所无的手艺,陈山和陈河两兄弟满心期许,想着能借此机会学到些新本事。
可李铭紧接着抛出的条件,让两兄弟瞬间愣住,一时竟没缓过神来,留下来干活,竟还有附加条件?陈河赶忙问道:“东家,不知您具体要求是啥?”
李铭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我要传授你们的手艺,独一无二,所以,你们要是想继续跟着我做事,除了签常规的雇工协议,还得签一份保密协议。”
“这保密协议里可有连带责任,日后要是发现我这项技术被泄露出去,查实是你们兄弟其中一人所为,那另一人也得承担同等责任,除非我的书屋倒闭,否则绝不允许除你们之外的人,知晓书屋的任何手艺信息。”
李铭心里明白,有些地方家庭兄弟众多,遇事便有辗转腾挪的空间。
比如一个兄弟顶罪担责,其他兄弟负责抚养其妻女,所以他必须提前把话讲明白。想学手艺,就得承担相应责任。
两兄弟没想到李铭会提及此事,都有些惊愕,他们家中就两兄弟,承担连带责任意味着一人出事,两人都得遭殃,弄不好就要被人断了香火。
可转念一想,他们这些手艺人,学了技艺后,大多会传给子孙后代,若能掌握一项独家手艺,往后自家后人或许就能凭此出人头地,所以一般学了东西,都会守口如瓶,只等日后传给子孙,绝不轻易外传,即便别人想学,也休想从他们这儿偷学去,如此看来,签这份契约,似乎也没啥可怕的。
毕竟如今大明书屋林立,单是他们府城就有不小的数量,印刷行业,大家技术水平不相上下,当下,书屋生意比拼的已不是推出新产品,倘若这位东家真有独特技艺,难怪他敢夸口能挽回生意颓势。
两兄弟对视一番,彼此心意相通。
陈河再次代表发言:“若真能跟着东家学新技艺,我们兄弟俩自然不怕签契约。”
李铭微微点头:“好,今晚我回去拟好契约,明日再与你们正式签订,明日之前,你们反悔还来得及。”
“绝不反悔!”两人忙不迭表态。
一番交谈下来,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方才因着人家年轻,心存轻视与怀疑,着实是目光短浅了。
李铭与这两兄弟谈妥后,转而看向负责跑腿的伙计阿正:“你咋想?”
阿正笑道:“只要东家愿意继续留我,我自是乐意一直在这儿干。”
李铭说道:“好,别的不敢保证,每月月钱我必定按时发放,而且忙起来的话,我还会再雇些人手。”
“多谢东家关照。”
目前来看,差不多是全员续约的局面了。交代完这些事宜,几人暂时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