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结束后,众人重新将注意力集中于正事。
许学政与卢知府均回归原位,李铭则在一旁备好墨汁,静候差遣。
不多时,便有一人起身,自称准备了一首诗作,恳请学政大人与府尊大人予以指点。
许学政微微点头,示意他开始展示。
此人所呈之诗,自然是围绕谢恩师这一主题展开,内容中规中矩,虽无明显差错,却也谈不上有何出彩之处。
不过,鉴于他是第一个主动站出来的人,许学政觉得他勇气可嘉,便吩咐李铭将其诗作抄录下来,只是位置靠后了一些,但即便如此,这样的待遇已让此人满心欢喜,坐下之后,目光仍紧紧黏在李铭身上,眼中满是期待,恨不能即刻凑到李铭身旁,亲眼见证自己的“佳作”被一笔一笔记下。
见此情形,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纷纷心生悔意,懊恼自己为何没有率先站出来。
紧接着,陆续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起身,毫无例外,他们准备的诗作同样都是关于感谢恩师的内容,然而却都平平无奇,缺乏亮点,毕竟这些不过是刚刚通过院试的学子,此前大部分时间都专注于科举试题与相关文章的学习,在诗词创作方面虽有涉猎,但造诣尚浅。
许学政针对每个人的诗作都给出了点评,只不过这些点评都较为表面,大多是诸如“还不错”“韵律尚可”之类不痛不痒的评。
此时,李铭心中泛起一丝好奇,不禁抬头望向方远和林肖,他暗自思忖,这两人不是都拿了自己的诗作,打算在今日大放异彩吗?怎么迟迟不见他们起身?难道是想着压轴出场?
却没料到,映入眼帘的景象竟让他有些哭笑不得,只见方远坐在座位上,一只手紧紧攥成拳头,不时吞咽一下口水,嘴里还似乎在默默念叨着:“下一个……下一个就站起来……”
而林肖则略显出神,目光死死黏在李铭放在桌旁的话本子上,仿佛被其深深吸引。
李铭眼见两人如此表现,心中暗自叫苦,糟糕!看来不用美艳女鬼刻意用财色进行试探,单单一张图和一小段故事,就已经让某些纯情的读书人魂不守舍了。
好在方远终究还是鼓起了勇气,缓缓站起身来,而坐在他旁边的林肖也终于回过了神。
方远恭敬地拱手行礼,说道:“学生方远,亦准备了一首诗,想要借此答谢师恩。”
此前听了几首平淡无奇的诗作,许学政心里愈发焦急,他担忧到最后连几首出色的谢恩诗都挑选不出来,填不满李铭手中的画笺,毕竟总不能拿着这样一份仅孤零零躺着一两首普通诗作的东西去向同僚炫耀,那未免太过寒酸。
见又有人起身,他赶忙点头示意方远开始吟诵。
等方远念完,原本还担心画笺填不满的许学政,此刻精神陡然一振,他面带笑意地点评说:“这首诗气脉通畅,意境深远,本官觉得甚好,你叫方远?是哪个县的?”
其他人只是简单点评一二,便无更多问话,由此可见,方远的这首诗已引起许学政的注意。
方远赶忙回答:“回大人,学生来自吴江县庆远镇。” 许学政听闻,微微皱眉,看向一旁负责记录的李铭,二人皆来自同一小镇,显然是同窗关系,同窗作诗尚佳,可这案首李铭为何却不善作诗呢?
不过许学政也明白,不该对这些小书生要求过高,此阶段文章写得好已是难能可贵。
许学政脸色缓和许多,让李铭记下这首诗。
方远之后,林肖起身,拱手行礼后,开始念自己准备的诗,正是李铭先前给他的那首。
念完,许学政眼前一亮,方才那首已不错,这首更是出彩!他不禁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哈哈,好!好诗啊!”
许学政兴致颇高,问道:“你是来自哪个县的?”
林肖答道:“回大人,学生也来自吴江县。”
“又是吴江县?”此地名字频现,许学政欣慰地抚摸着下巴的胡须,“此次院试案首,亦出自此地,看来贵县是个人才辈出的好地方。”
一个案首,加上两个颇具灵气与诗才的年轻人,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吴江县,看来文风昌盛。
月已渐至中天,这场宴会也接近尾声了,李铭记录下了一些诗词,总算是把他铺在桌面上的笺纸给填满了。
后半段许学政瞧着还算有两三个较为满意的,所以心情尚可。
写完之后,李铭便把笺纸递给了许学政,然后又分别给两人都送了一份美人图和话本子。
至于剩下的美人图,则是送给了每一个被他登记下诗句的人。
收到这份礼物的人,皆是惊喜万分,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中质感优良的美人笺。
而没收到的那些人,则盼着明日书屋开业,好能早早去买一些回来细细欣赏。
待宴会散去,许学政将诗句被摘抄下来的几个人留了下来。
原本大家以为许学政今日会收徒,哪晓得他只是按惯例勉励了几句,便让众人都散去了。
卢知府好奇地问道:“这批学生的质量都还不错,我还以为你今夜会收下一两个学生呢。”
许学政无奈地说道:“本官确实有收徒的想法,,只是本官身负皇恩,明年就要调任回京了,还是再等一等吧。”
他手里还拿着李铭的画笺,打算回家就让人挂起来慢慢观赏。
卢知府怔了一下,惊讶地说道:“这么快就要调回京城去了?”
许学政叹了一口气:“如今朝廷缺少人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如今大明朝堂内部矛盾重重,连高拱这种文渊阁大学士都不得不称病辞官,现在几乎每个月都有官员被罢免或者贬谪,如此一来,不少职位就空出来了,他们这些外派的官员,已经有不少陆续被调回京城了。
卢知府笑着说道:“许大人确实恪尽职守,怪不得陛下如此信任,要把你提前调回去。”
许学政摇了摇头:“按照今年的院试情况,本官如今觉得苏州府的文风确实昌盛了不少,若是能继续留在此处再过两年,相信还能为朝廷选拔不少可用之才,就拿此次院试的案首来说,那手文章确实写得不错,本官想他若是能拜个名师,得到更好的指点,明年乡试绝对有很大机会能通过。”
“可惜本官不能亲眼看着他中举,这政绩也落不到本官头上了。”
卢知府喜滋滋地说道:“那本官只能却之不恭,帮张大人一同领了这政绩了。”
许学政这种提学官,可能别的方面差点意思,但看科举的人那是相当准的,他都说有很大希望,那肯定错不了太多。
卢知府已经打定主意,把这人留在府学里就读,等明年乡试中举,这些成绩也算是他这个知府的政绩了。
许学政心里确实是有些遗憾,自己亲手取中了一个好苗子,可惜却不能看着其成长,等自己回了京城,明年这人要是能中举再进京,都不知道那时候会不会已经拜师了,想想就可惜啊。
原本若是按照计划还在这里留三两年,那他就能收下这个弟子,除了教他科举方面的事情外,还能教他诗词之类的知识,这样一来,也不至于一个案首在宴会上,连个像样的诗词都作不出来,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表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