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卢知府又叫来一位美貌女子,安排她坐在聂公公身旁照料。
聂公公此刻已有些醺醺然,言语间少了几分顾忌。
“公公何不在苏州多留几日,再回京复命?”
聂公公摆了摆手,口齿已有些不清。
“不可,我身负皇命,需尽早回去复旨。”
“还有别的皇命?”
卢知府又为聂公公斟满一杯,试探着问:“公公此次来,难道不只是为宣旨嘉奖我的学生?”
聂公公饮尽杯中酒,目光迷离地看向卢知府。
“皇上信任我,自然还另有任务。”
“如今国库空虚,皇上的赏赐又如此丰厚。”
“总得想点办法充实内库,你说呢?”
“这事后续还需卢知府相助。”
听到要帮忙充实内帑,卢知府心中疑惑,不禁追问:
“不知公公需要我如何协助?”
聂公公首次接到如此重要的任务,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他确实喝得有点醉了,说话也没了个把门的,直接就跟卢知府和盘托出。
“陛下打算在咱们大明的运河沿线设个钞关,加征船税和商税,打算先从东南这边着手。”聂公公说道,“到时候负责苏州府这段运河事务的,正是咱家的干儿子,以后啊,恐怕还得仰仗卢知府您多多帮忙呢。”
聂公公这话一出口,卢知府和元老爷等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们心里明白,设钞关、加征税,这收上来的钱可都是要进皇帝自家口袋的,所以才会让太监来主持这些事务,这么看来,聂公公哪还有闲工夫在这游山玩水啊,他还得着急回去给皇帝复命呢。
这事儿要是成了,往后地方官府可就有得忙了,天天都得跟这些太监打交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知道,这群太监是奉旨来捞钱的,他们可不会管什么人情世故,只会一门心思地敛财,那胃口比一些贪官还大呢。
而且他们才不管这钱是谁的,只要是能拿的,就不会放过。
就这么一来,以后哪怕是他们这些人名下的商铺,估计也得再多交不少关税,这可让卢知府和元老爷等人愁坏了,可偏偏又没法子违抗皇命,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想着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
毕竟这关税一加,对当地的商人和百姓来说,都是个不小的负担,而他们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要是这事真的确定下来,对他们而言绝非好消息。
如此重大之事,他们此前从未听闻,由此可见,朝廷还在斟酌此事,尚未最终定夺。
卢知府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恢复如常,他给聂公公斟了杯酒,笑着说道:“公公的人,本官定会予以关照。”
“只是这件事,怎么之前没听说过呀?”
聂公公回应道:“还没决定呢,不过也快了。”
“过年之后吧,到时候会直接派人带着圣旨过来。”
聂公公说了不少,随后注意力又被旁边的姑娘吸引过去,姑娘给他夹了些菜喂他,他整个人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卢知府也没了继续陪他的兴致,直接让人送他下去好好休息。
招待钦差的这场宴会总算结束了。
卢知府满身酒气地回到书房后,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高拱的,另一封是给张居正的。
今日从聂公公口中听到的那些话,他不确定这两人是否比自己更早知晓。
但还是写信去提醒了一下。
卢知府暗自思忖着。
年后,朝廷派遣太监前来,一方面是为了加征关税,估计这些太监还肩负着监视、监察的任务。
卢知府也无力改变这一局面,只能写了两封信让人送走。
信送完后,卢知府又想起今日宣旨时,在李铭家见到的人,不禁再次感到头疼。
而受邀去度假温泉别院游玩的卢夫人此时也回来了,先前见卢知府在招待客人,她便没有前去打扰。
后来听闻卢知府在宴会结束后就去了书房,她在房里等了许久,都不见卢知府归来,于是忍不住,直接前往书房找卢知府。
“这么晚了,老爷怎么还在书房独自呆着?”
卢知府身上酒气还未消散,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思索事情,见到夫人回来,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想事情想入神了,忘了时间。”
卢夫人吩咐下人去煮醒酒汤,又安排准备热水,吩咐完这些后,她才走到卢知府身边坐下。
“老爷,你也看到了吧?”
卢知府喝了些酒,强撑着写了两封信,此刻脑子已有些迷糊,下意识地反问。
“安然小姐啊!”
卢夫人说:“今日他们去了章家的温泉别院,后来你派人去请了回来,说钦差带着圣旨到他们家了。”
“哦……”
原来是这事,卢知府自然见到了相关情况,不止见到,当时自己差点就把那眼珠子落在张家了。
“你不好奇?”见卢知府反应平淡,卢夫人觉得自己在和丈夫交流这个重大八卦时,没得到应有的关注。
卢知府心里明白,自己知道的东西比妻子多多了,早在几个月前,张老头就找人让他给李铭开后门。
而且李铭的院试文章虽写得好,但成绩可能有猫腻,毕竟卢知府最清楚他府试的真实成绩。
可卢知府深知其中内情却不能说,只能故作轻松地说:“有什么好好奇的。”
“反正张家的事,咱们既管不了,也不能往外传,少知道点也是好的。”
次日,雪依旧未停。
今日学堂照常上课。
不过李铭还得再请一天假,他得送钦差离开,他撑着伞出了门,走到主街时,天色尚暗。
府衙的官差们却已早早起身,在主街维持秩序,今日钦差离开,即便天冷,他们也不敢懈怠。
卢知府也一大早就起来了,带着人先巡视了一小段路,随后便在外等候钦差出门。
此刻,他不禁有些羡慕许学政走得及时。
许学政上个月就走了,不然今日也得和他一样,早早冒雪出门送钦差。
“大人。”李铭撑着伞走来,向卢知府行了一礼。
卢知府点点头,看了看他身后,只见他带了一个年纪很小的书童,没别人了。
卢知府张了张嘴,本想问李铭些事,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寒暄道:“你娘子没来?”
李铭说道:“昨天下了大雪,我娘子染上了风寒,我担心她精神不佳,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会失了礼数,怠慢了钦差大人,所以没让她前来。”
卢知府听了,有些疑惑:“染上风寒?可昨日瞧张安然面色红润,并无生病的迹象啊。”
不过,送别钦差这事,有自己这个知府在便足够,其实李铭来不来都无妨,只是念及他身份特殊,这才让他一同陪同。
“嗯,身体不好,记得请个大夫瞧瞧。”卢知府叮嘱道。
他想起那日许学政专门拿着李铭院试的文章,与府试的那份作对比,心中就有些按捺不住。
随后,话锋一转,卢知府又问道:“你打算明年参加乡试?”
李铭回应道:“是有这样的打算。”
卢知府听完他的回答,便不再言语,也不知他此刻心里在思量着什么。
在此之前,虽说卢知府已派人将李铭的身份背景调查了一番,但他与李铭在现实中却毫无交集,只是在李铭不知情的时候,偶然见过他几次。
李铭在学业之路上的情况颇为复杂,院试时,他清楚许学政那边已被人打过招呼,不过乡试与院试、府试大不相同,走后门几乎行不通。
如今李铭获得院试第一,还有圣旨褒奖,一旦参加乡试,必然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所以只能靠他自身的真实能力。
卢知府深知李铭肯定有两把刷子,只是具体水平如何,他心里没底。
沉默片刻后,卢知府拍了拍李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决定参加乡试,那就得加倍努力,若是李铭不慎落榜,也不用太在意,毕竟府学的先生都很优秀,定能把你教好。”
李铭笑着回应:“多谢大人的提点。”
卢知府不再多言,让人拿了个手炉给李铭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