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家近日来颇为平静,年节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去,亲戚间的拜年活动已逐渐稀疏。
年初十的光景,串门的访客更是寥寥无几,就在这看似寻常的日子里,方管事不请自来,打破了鲁家的宁静。
“鲁相公,新年好啊!”方管事一进门,便以这声问候作为开场,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强硬。
“既然年也过完了,咱们是不是该把之前的账务清算一下了?”他紧跟着说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鲁晨,似乎在等一个明确的答复。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讨债,鲁家人一时之间都愣住了,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鲁父首先回过神来,试图解释:“方管事,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之前的债务不是已经结清了吗?欠条我们也收回来了。”
方管事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大摇大摆地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崭新的借据,“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声音清脆而响亮。
“鲁相公,这张欠条你可不陌生吧?上次你为了还清旧债,不得不找我再借一笔,这才有了那张新欠条,不然,你哪来的银子去还那笔旧账?”
此言一出,鲁家人皆感震惊,纷纷将目光投向鲁晨,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以为已经解决的债务问题,竟然只是被暂时掩盖,如今又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方管事,您说的是真的?晨儿上次还的钱,不是向他的同窗好友借的吗?”鲁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鲁晨一直沉默着,神情略显紧张,方管事拿出那张借据后,他直接拿起被拍在桌上的借条看了看。
看后,他的眉目舒展开来,但很快又恢复严肃,说道:“方管事,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拿着一张只有签字和手印,没有内容的借据来,到底想干什么?”
方管事拿到借据后,确实没打开看过,当时正值冬天农闲,没有佃农来借种子或工具,所以除了鲁晨给的这张新借据,没有其他的,他出门时就直接把借据拿走了。
可现在鲁晨却说借据是空白的,难道是他拿错了?但如果拿错了,下面怎么会有签名和手印呢?
方管事疑惑地拿起借据看了一眼,正如鲁晨所说,内容空白,只有右下角有鲁晨的签名和手印,他愣住了,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借据。
原本应记录欠款信息的纸张,此刻却一片空白,即便将借据置于光线下仔细查看,也找不到任何曾经书写过的痕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鲁晨:“方管事,这借据是你拿来的,具体情况我们实在不清楚。”
“再者,这借据内容明明什么都没有,为何下方会有我的签名和手印呢?该不会是你本打算伪造一张我写的借据来讨债,结果却疏忽了填写内容吧?”
方管事被鲁晨的这番话刺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此时,他也渐渐回过味来,意识到自己大概率是被鲁晨给算计了。
他用力把借据拍在桌上,怒喝道:“我敬重你是秀才公,所以才对你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你竟使出这种手段来坑我?”
鲁家的人在一旁焦急万分,却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干着急。
鲁父试图缓和局面,劝说道:“方管事,我们天成是个读书人,怎么会用这种手段去坑你呢?”
“这里面肯定存在什么误会。”
方管事怒气冲冲地说:“误会?”
“你儿子拿着一张欠条来,向我借了十两银子,说是用来还先前的那份欠款。”
“明明说好九出十三归,到期还我十四两,还特地给了张新借据,现在这借据出了岔子,不是你们家小子搞的鬼能是谁?”
“少废话,赶紧还钱!”
“要是不还,我这就叫人手把你们家给砸个稀巴烂。”
方管事被人算计了一道,大冷天的,脸涨得通红,也顾不上什么借据不借据了,直接伸出手就朝着鲁家人要钱。
鲁晨见方管事急了眼,站起身来说道:“让我还钱,那就把借据拿出来。”
“没有借据,凭你几句空话,就想让我掏出十几两银子?没门!”
“方管事,你这跟明抢有啥两样!”
“明抢?”方管事冷冷一笑,“我还就真抢了你们家又如何!敢耍我,今年你们家租种的田,我全都收回来。”
“还有你们那十几亩地,也别想再种了,我天天派人守在你们田边,倒要看看,得罪了我,你们能有啥好下场。”
方家的主家不来,这方管事就跟住在这儿的小霸王似的,鲁家竟敢招惹他,看来是自寻死路!
方管事大手一挥,示意身后众人动手砸鲁家。
鲁晨霍然起身,厉声喝止:“你们太放肆了!”
“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到我家肆意打砸抢掠。”
“我虽只是个秀才,但也绝非任你们随意欺辱之人!”
“我已派人报官,看你们还敢如此张狂!”
方管事满脸不屑:“报官?我是方家的人,你觉得报官能奈我何?”
手下人听令,强行推开鲁家人,就要动手砸物。
所幸官差及时赶到,大声喝止。
“怎么回事?”
“萧捕头……”方管事一见来人,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
“怎么劳您亲自来了?”
萧捕头带着两名官差来到鲁家,看到的正是方管事要带人砸东西的一幕,而这被砸之家中,有一人萧捕头恰好认得。
上次抓宵禁时,抓到一群读书人,其中就有这位站在前面的秀才相公。
萧捕头未理会方管事的套近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有报案称方管事你伪造借据企图强行抢夺他人钱财,我受指派来带你们到公堂接受问询。”
“这点小事儿,何必劳烦你们大驾?”方管事摆了摆手,颇为熟络地说道:“咱们私下协商解决就行。”
“不过是几个佃农糊涂,借了我们家的钱却迟迟不还,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虽说方管事有方家作为靠山,可他也不想轻易就到公堂之上。
萧捕头身后那个面容稚嫩的小捕快大声喊道:“青天白日之下,竟敢纵容手下人公然行凶。”
“这还不算大事?”
萧捕头并未理会身后之人,今日的他格外秉持公正。
“我奉县尊大人之命而来,此事是否严重,得由县尊大人审讯之后才能判定!”
“你们都跟我速速回衙门!”
苏州府作为府城,事务繁杂。
卢知府主管一府诸事,但具体审案这类事务,自有各县县令负责,县衙就设在外城,而萧捕头此次前来,自然是带着县衙的命令。
方管事今日看来是逃不掉要去衙门一趟了,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想塞给萧捕头。
“萧捕头,兄弟们忙活了半天,这点银子就当请大家喝口茶解解乏。”
萧捕头斜睨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
“为县尊大人效力,谈何辛苦,方管事别磨蹭了,赶紧启程吧。”
虽说银子没收,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
方管事狠狠瞪了鲁晨一眼,低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
“鲁相公,请吧。”萧捕头又朝鲁晨招呼道。
鲁晨点点头,跟着走了出去。
鲁家人在一旁焦急万分,却爱莫能助,眼瞅着儿子就要上公堂了,他们只能满心惶恐地跟在后面。
路过萧捕头身边时,鲁晨轻声说了句:“多谢萧捕头。”
萧捕头这才露出一抹笑意:
“鲁相公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
李铭让鲁晨报官,自然不能仅凭他秀才的身份,上次一群人违反宵禁被抓,最后还是靠齐二郎这个街坊邻居的身份才全身而退。
李铭为此次之事,专门找齐二郎打了招呼,他希望齐二郎帮忙联系萧捕头,让萧捕头尽快赶过去。
齐二郎毫不犹豫地就应承了下来,萧捕头得到消息后,立刻亲自带着手下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