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叶子同班上完小学又同班上了初中。其实小学同班初中也同班的好几个呢，只是同时又是合租室友的只有她。

我是从大姑妈家不顾父母的反对强行搬出来的。

妈妈告诉我已经跟你大姑妈讲好了，“让她单独给你一把门钥匙。”

“你把她瓢里的糖水倒了洗脚的事我也问过了，是她自己没交代清楚，不怪你。”这就是妈妈以为我搬出大姑妈家的全部原因。

我决心搬出来了，这样我就不用老是被大姑妈叫去帮她摆摊卖东西，便有更多的自由和伙伴们一起玩，也不用被她奚落这么大个人不会做饭了。

我确实不会做饭，因为从小缺乏这样的练习，我在家里是劳动力呢，妈妈怎么会让我在家就只负责做饭呢，是要下地干活的。

当然，也有让我回家做饭的时候——每次地里活儿收工前半把小时让我先回去做饭。我刚到家没多久，拿着火嵌学着爸妈的样子往煤火里来几下，以为被松开的火苗就会高兴的往上窜。可这火似乎跟我有仇似的，眼见就要熄下去了。

随后回来的妈妈就开始质问我回来了半天，饭做到哪去了？如此几次，我就绝不会再做那个提前回来做饭的人。

就算大姑妈家用的是电炉，我也没有因此喜欢做饭。

当然，如果别无选择这些也还是能忍受的。

让我不能忍受的是在大姑妈家同住的堂哥已经几次试图把咸猪手伸向我。

我很愤怒，可是我却没有大声嚷嚷。

我早决定彻底离开了，这是爸妈到现在都不知道的真实原因。

赶上来家里的大伯，妈妈赶紧跟大伯哭诉我如何如何不听话。

大伯开车回城，顺道（强制）送着我去学校，给我做了一路的思想工作。

大伯的话是要听的，他在这个大家庭里有着不一样的权威。

第二个周末我便背着我的行李直奔叶子他们的出租屋。

此后这个二楼的三个出租屋里便住了7个学生。她们原本都是两人间，我是中途加入的，房东又给我们房间加了一张床。

小学的时候我经常会跟着女同学去家里玩，我不是很客气，相熟的邀请我大体都是要去的。

对于我来说，去哪儿都行，反正就是不愿意回自己的家。

叶子家我已经很熟悉了，同样熟悉的还有她家门口的那条河。水流清澈，里面有好多漂亮的鹅卵石。

也就是在这条小河里，我和叶子边挽着裤腿踩着水边发泄着对青原的不满，他家就住在叶子家对面，但我们都不喜欢他。

人与人之间有自然而然能成朋友的，说这话时我想到的是叶子；也有天生无法成为朋友的，这说的恐怕是我和青原。

我记得大概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大姑妈家的表姐有一天突然对我说要带我去她亲戚家玩。

“亲戚，哪里的亲戚？远不远？”

“不远，远我就不带你去了。”

我从不知道表姐除了自己家在附近还有别的亲戚，怕是她又开玩笑了。

“你信就走，不行就算了。我带你去摘桃子。”

“摘桃子？还是偷桃子？”经常被表姐捉弄的我不太敢相信她。

“什么偷?是我亲戚呀，对我很好的。你不去就算了。”说着表姐转身就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的追了上去。

果真是表姐亲戚，果真有果树，桃李苹果都有的，只是我们来得有点早了。

当我们看到一个小男生在李子树下挥舞竹竿的时候，邱阿姨在一旁喊道，“没有熟，别打了。”

我以为又是一个偷李子的小贼。

他端着一盘李子来到我们面前的我才看出来是同学青原，原来这是他家呀。

我不知道其他人当天有没有吃了李子，我是吃了的。

还没有回家我就开始拉肚子了，拉得很严重，最后还是表姐背我回家的。

我告诉叶子就青原给我吃生李子这事他居然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对不起。

六年级的时候我还和他做过一段时间段的同桌呢，那可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

我那可不算是个好座位，除了前后左边坐的都是男生外，右手边还是一个硬硬的窗台。即使就在第二排，但也有一半的黑板是永远看不见的。

当然要是青原不和后桌的男生随时爆着粗话聊天也不会惹得我如此心烦。

“难道我不存在吗？我知道他们没有对我爆粗口啦，但心里就是不太爽快，我是女生嘛。”

除此之外，我每次来到座位旁边，青原从来不会主动让我进自己的座位（并班后，人太多，座位空间很窄。）哪怕我一直就在他旁边站着，只要我不主动开口说“让我进去一下”，他就可以一直忽略我的存在。

“他永远要把我的桌子占去一半，至少三分之一了。”

好多时候我就用手肘抵在“三八线”上，不准他的手越界。可很多时候我又会忘记，等发现时他的手肘早就越过“三八线”好远了，我立即发动保卫战。

可往往手肘子都给我抵疼了也无法收复失地。

“他绝对是我最不友好的同桌。”我对叶子吐槽道。

上了初中，我们三人还是一个班。只是我仍然可以坐在教室中前的位置，他却一直都坐最后一排了。

很快透过二楼教室的窗户我就看到了他和菲儿经常同行的身影，我大概明白了什么。

叶子告诉我有人给青原写了一封情书。

“你怎么知道？”

“就是让我帮忙交给他的。”

“他回信了吗？”

“你不知道，他看都不看，直接当场撕碎了扔到垃圾通了。”叶子情绪有些激动。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吧？”我也觉得难以理解。

“真的，我简直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我的小学同学，还是我邻居。”叶子又说道

“我还不想让人知道我跟他同桌过呢。”

从此我们在路上看到青原就避开远一点，这似乎成了我们的默契。

但是菲儿是个例外，他们一直在学校同进同出，有说有笑。

真不知道菲儿喜欢他什么。

拍毕业照的时候我记得青原没去，毕业照上确实没有他呢。

我从来没有和叶子闹过矛盾。

第一次中考失利后，她选择了继续补习，所以等她上高一的时候我上高二，她选了理科，我读的是文科。

一直在小姑妈家住的我计划着搬出来与叶子同住，我是如此的怀恋初中我们一起的日子。

高三的时候我终于搬出来了，给爸妈的理由是想找个没有电视的地方住。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对电视的渴望，我会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听客厅电视里的对话，熬通宵看过几次电视还被小姑妈发现了。

虽然出租房里条件艰苦，但我不觉得。

后来才发现，和老同学住在一起也没有回到想象中那种轻松惬意的生活，我也没有因为有了老同学的陪伴而更快乐。

作为毕业班的我虽然讨厌学校里的压抑氛围，却也无法彻底逃掉，甚至有时候会因为叶子邀请同学到出租屋里聚餐而有些烦闷。兴许是有些嫉妒她的轻松惬意。

后来我开始早上起不来床，叶子催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有用，然后直接生气摔门自去上学了。不过我们的友谊还是经受住了考验，事情似乎没有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就算被老师罚站我也认了。

当我越来越频繁的在周末逃课和她一起去爬山时，我们两个人又多了一些秘密。

记忆里她一直都很爱花花草草，每次去爬山的时候我们总会先去庙殿跪求神明保佑我们考上大学——反正就是好大学，具体说不上来。

然后她会在院子里想办法把好看的花摘了籽带回去，有时候也带植株。出租屋里种一些，还说带一些回家去。

高三第二个学期我已经上课两周后叶子才准备开学。

我下午从学校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门推不开。敲了门好久也没有人回应。

这人真是的，开学来了也不记好带着自己的钥匙，我不是只能把钥匙借给她吗。谁知道她会不在屋里，真是郁闷啊，早知道我就在学校上自习了。

她肯定不会这么大条的，知道我没有钥匙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在房门口的空地上瞎逛，在这里她一回来我就看得见。

走走又坐坐，又去敲敲门，又来走走，又坐坐......她到底能去哪里啊，我实在想不出来。

天都黑了，她不会被车撞死了吧，不然何至于到现在都没回来，我的钥匙都给她了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转化成愤怒的火苗，难以压制。我冲出租屋的门口，抬起脚猛地就往门上踢去。

然后门就开了。

真是的，门明明没有锁，我还在外面傻傻的等了两个小时。

我到底该把怒气撒给谁呢？这道坏得平时就必须使点劲才推得开的门？还是自己的愚蠢？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不把门推了试试？终究还是叶子不着调。

我把手里的书往卓子山一扔，然后就听见地上砰的一声响。

我回到门口把灯打开，四下看了看，发现是一个苹果，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躺在地上。

我捡起来一看，刚才这一摔已经使它破了相。

我拿着苹果又转身到桌旁，看到了桌上的钥匙和压在下面的纸。

“阳，我先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了，你加油，送你一个大苹果，祝你好运！”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没想到她真的走了。

她总说，父母压力很大，供她上学很困难。眼见着哥哥又快要娶媳妇，妹妹也在读书，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实在不想给父母那么大的负担。干脆放弃算了。

我说我的情况跟你是一样的，我估计会先坚持不住。

然后我两就沉默。

我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自己退学的情景，每次都在老师问我为何离开，为何不好好珍惜现在的机会的时候进行不下去了。

我不敢看老师的眼睛，找不到回答的话语。

不管怎么说离开之前一定要告诉老师的，不可能悄悄的走掉。可是，太难了，面对老师这一关实在太难了。

我终究没有足够的勇气，告诉老师要离开可比留下来难多了。

所以我选择了简单的那条路。也许是对父母面对的困难我并没有叶子那么确信，又或许是我太缺乏门路找不到带我出去的“引路人”，又或者离开并不是我灵魂深处的声音。

我拼命的省钱，这样有时候父母偶尔没有及时给生活费于我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在体育课上晕倒之后，老师和同学把我送到了诊所，医生给我输的是葡萄糖，说我营养不良。

老师说，饭要好好吃，现在学业负担那么重，每顿就啃个馒头怎么行？

得知我晕倒的消息，叶子在出租屋里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说她会把自己的生活费分一点给我。

我笑笑，打开抽屉，把词典翻到夹着300元现金的那一页。

她又哭，然后我也哭。

现在好了，她真的走了，可以从这种压抑的状态里解脱出来了。

我是替她开心的，我不敢做的事，她做了，我羡慕她的洒脱。

她走后两个闹钟相继都坏了，我又买了一个新的，很快又坏了。

我越来越起不来床，迟到成了家常便饭。

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讽刺道：“别人都不可以迟到，但阳可以啊，为什么？成绩好嘛，就可以凌驾于校纪班规之上。”

对于一向脸皮薄的我，就是这样的敲打也没有踩住我迟到的刹车。

高考前夕地震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直接感受到地震，我亲眼看着教室里的灯左右摇晃着。

一会儿大家全都出来了，走廊上、操场上全都站满了人，嘈杂一片。

震中在四川，学校很快告知了大家这个消息。随即有两三个同学抬着纸箱号召大家捐款，电视上全是灾情播报。

第二天到学校大家都在讨论灾情。

同桌雅说昨晚余震了好几次，她们跑出来好几次，后来大家干脆把被子抱到广场搭地铺了。烧烤摊异常火爆。

“你们起来了没有？”雅问道。

“怎么能不起来，地震啊！”涛回道。

我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出租屋睡得死死的。

毕业后好多次地震（不大）我也是什么都没感受到，每次听大家谈论楼是怎么摇的，灯又是怎么摇的时候我都为自己能不能躲过下一个更大一点的地震感到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