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衣一回到山门,便与迎面而来的夏荷衣撞了个满怀,荷衣说道:“鹮衣师姐,大师兄召集一众师兄师姐们到湘岳堂议事。令狐小圣与我姐姐也在,小虎掌门,掌门师兄请你也一道儿过去。”最后一句是对虎跃的邀请,客气而得体。
鹮衣心中悲痛尚未消散殆尽,但大事要紧,便与虎跃、荷衣疾往湘岳堂而去。大堂之内汇聚了湘水门四带十二衣,江带鹤已领掌门之职,居主位,道:“湘水门这两日祸事不断,山门遭遇强敌、铁马块被抢、师父丧命、掌门更替,如今师叔又自尽身亡,当真有山河破碎之感。但当务之急是重整旗鼓,夺回铁马块,以告慰师父师叔在天之灵。”
陆带驹胸膛处盈满愤慨与怒火,朗声说道:“大师兄只管吩咐,我等无不从命!”众人纷纷点头,也知这位掌门师兄心中必定已有盘算。江带鹤道:“我既领了湘水门掌门之位,又有师父临终嘱咐,宜取长剑,下山追击仇敌,夺回铁马块,一雪山门之耻。若晚一刻,白茶老翁等贼人便走远一分,胜算便少一分,时不我待。”
湘水门弟子群情愤慨,纷纷应和道:“大师兄,我们皆取长剑,随你下山追敌,誓必夺回铁马块!”聂凤衣问道:“大师兄打算何时启程?”
江带鹤道:“即刻下山!”他偏身一转,向令狐峥抱拳行礼,道:“长庚,江某邀你同行追敌,从白茶老翁手中夺回铁马块,如何?”闻言,令狐峥大喜,朗声答道:“能与带鹤兄联手共襄大事,令狐长庚求之不得!”听到令狐峥愿与江带鹤联手,湘水门弟子的气势又添三分。
江带鹤心中豪情激荡,说道:“长庚,你心怀江湖,壮志凌云,志在集齐九块铁马,早日铸回瓜洲古渡,以平息《六阴梅花经》之争,还江湖安宁。江带鹤亦有此志,如今临危接掌山门,肩负门派荣辱兴衰,更有先师遗命,我须尽快夺回铁马块,一扫山门被踏之辱,以告慰先师在天之灵。如此,师父师叔及几位师妹才能早日入土为安。今日与长庚联手同行,他日共御强敌,真是痛快至极。”
这番话语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令狐峥胸间豪气一激,哈哈大笑,道:“人生于世,最痛快的莫过于与志同道合之人联手,共襄大事!”鹿骄嵘则问道:“下山追敌,江掌门欲往何处去?”江带鹤早已成竹在胸,道:“白茶老翁在中原并无立足之地,他最是看重铁马,我料想他必会携其日夜兼程赶回青海门!待将铁马块安置妥当之后,再折回中原,伺机夺取其他铁马块!”
鹿骄嵘那灿若秋露寒星的眸子,轻轻一转,微不可见地打向令狐峥,她嘴角微微勾起,浅笑不语,却似在说:“他的想法竟与你不谋而合!”令狐峥心下一喜,报之以浅笑!
鹿骄嵘道:“向西而行?”江带鹤答道:“是!”鹿骄嵘则道:“如此,便一举三得了!快马加鞭追上白茶老翁,我报杀叔之仇,你二人夺回铁马块,长庚亦能顺道了了故人之托!”
江带鹤面上一惊,透着几分好奇疑惑;令狐峥道:“令狐峥受人之托,须前往戴天山派一趟!若是向西行,正如嵘儿所言,可顺道了却故人所托之事!”
江带鹤灵台一动,猜到了那“故人之托”必是龙惊雷了,谷带蜓则欢喜说道:“途径戴天山派,若得贝雪狮贝少侠相助,则夺回铁马又多几分胜算!”鹿骄嵘心中寻思的却是,向西而行,途经戴天山派,不知能否遇见凤霜天?
江带鹤下山在即,先交待派中事务,他转身说道:“凤衣、凰衣,我下山追敌,湘水门就托付给两位师妹了,两位师妹且代行掌门之职!”聂凤衣正色道:“欺山之辱、夺宝之恨、杀师之仇,皆不共戴天;大师兄且安心下山,若追上仇敌,便让白刃饮血,剑斩妖翁与叛徒!”秦凰衣道:“大师兄下山报仇,我与凤衣师姐及一众师弟师妹,一定守好山门,静待大师兄凯旋!”
凤凰二衣这一番话发自肺腑,说得庄重严肃,江带鹤心中既欣慰又踏实,说道:“有劳众位师弟师妹了!”人群中却传来一女子声音,“大师兄下山追敌报仇,怎能没有帮手?”
江带鹤转头一看,只见一素衣女子手持长剑,上前一步,两眉微微蹙紧,荡着一股怒火恨意,说道:“我愿随大师兄下山,追仇敌、夺铁马、斩妖翁、杀叛徒!”说话之人正是白鸬衣,她的亲姐姐白鹄衣昨日被鱼子非、五毒貂等人合力杀害,她满腔仇恨无可发泄,听到江带鹤下山追敌,自然要追随!
白鸬衣话音一落,江鹅衣、沈鹂衣立即应和道:“大师兄,我们也一起下山!”谷蜻衣偷偷看了兄长谷带蜓一眼,大步踏上前,与鸬鹅鹂三衣并排而立,正色说道:“西四衣愿一齐下山,襄助大师兄,报我山门之仇!”
四人皆穿素衣,白色发带挽青丝,簪着小白花,从背后一看,身形婀娜纤细,只以为是四个柔弱美人,但正面一瞧,四人手中持利剑,双眉蕴怒气,眼神坚毅且无畏,大有一种“视死忽如归”的慷慨。
江带鹤脑袋一轰,微微发疼,他本想轻装简行下山追敌,西四衣却突然跳出来要同行,他目光悄悄向左扫去,暗暗寻思,多了四人同行,恐怕耽误脚程,狐鹿二人心中应有微词!
江带鹤言辞拒绝,道:“不可!你四人受伤了,留在山上养伤,也协助凤衣、凰衣两位师姐守好山门。湘水门弟子,皆有杀敌报仇之心,但下山追敌与守山门,一样重要!”湘水门东、西、南各有六衣,西六衣一死一叛变,余下四人皆受伤。
白鸬衣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我们有的是力气提剑杀敌!”鹅鹂蜻三衣纷纷应和,只言身上是小伤,不必顾虑,谷带蜓却是疼惜妹妹,道:“蜻衣莫胡闹,大师兄自有安排!”
江带鹤亦头疼如何劝阻四个小师妹,凤衣便上前一步来,拍了拍鸬衣手中的长剑,道:“血仇不共戴天,怒意震长剑!师父师叔和一众师妹们的棺椁皆停在后堂,我们人人都想提剑下山,追赶仇敌,报仇雪恨!然则人去山空么?报仇事大,守山门同样至关重要!你们四人身上都带伤,伤势不轻,随掌门师兄一齐下山,他能不顾及你们四人的伤势?”
秦凰衣道:“大师兄顾及你们四人的伤势,又岂能快马疾追、全力以赴?只怕真正对敌时还会投鼠忌器!我们留守山门,掌门师兄才能无后顾之忧,大展拳脚,报仇雪恨!”
经此一劝,西四衣略略沉思,明白其中道理,已有动容。江带鹤心中暗喜,“凤衣、凰衣果然能说会道!”水鹭衣拍了拍江鹅衣肩膀,说道:“湘水门弟子齐心协力,只是行径不同罢了!鹅衣,你们为师门而受伤,且先将伤势养好,协助两位师姐守好山门,也是大功一件!我性子懒散,大师兄不让我下山,我就乖乖呆在山上,听候凤衣、凰衣两位师姐的吩咐!”
三人轮番一劝,西四衣才打消了下山的念头;谷蜻衣转念一想,又道:“那白茶老翁及鱼子非等人狡猾奸诈,他们人数众多,未必是一路同行,兴许分头行动,各走一道儿。”
此话一出,莫说江带鹤,令狐峥与鹿骄嵘也恍然大悟,真是百密一疏,竟忘了这一茬!令狐峥道:“若不算青海门的弟子,白茶老翁一行统共还有一十三人,人数庞多,多半会兵分几路!”鹿骄嵘道:“兴许会兵分四路,将铁马块藏于其中一路,其余三路则混淆视听,以做掩护!”
“我们也兵分几路!”陆带驹方才虽不说话,但心中一直想跟着大师兄下山,原带羖大为欢喜,先问向江带鹤,道:“大师兄,我们也兵分几路去追,如此,胜算才大!即便追不到铁马那一路,追到沙带燕、黄蝶衣那两个叛徒,宰了也痛快!”
陆带驹与原带羖皆是附和,身旁却忽然响起一声音,“大师兄,我要下山!”这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子倔强与坚毅;众人闻声转头,只见朱鹮衣眼神坚毅决绝,上前一步,方才她默不开口,如今一开口便是要下山。
不等江带鹤等人劝说,朱鹮衣先行开口,道:“为护我周全,铁马块才被妖翁贼人夺走;为护我安危,师父才丢了性命。鹮衣心中有愧,更有责任下山追敌,斩妖翁以报仇雪恨,夺回铁马块一雪山门之辱!且我并未受伤,有的是精神和力气提剑追敌;再者,众弟子中,我会医术,即便追敌对敌时不甚受伤,亦能及时医治,不会有性命之忧!”她这番陈诉缘由,有条有理!
江带鹤暗自思忖:“鹮衣师妹一连失去舅父与娘亲两个至亲之人,父亲又撇下她回了烟迟林。她心中愧疚悲恸,若留在山上,睹物思人最是伤心,不如放她下山,追敌报仇,她心中会舒坦些!”他便十分爽利地答应了,“好,鹮衣师妹就与我们一齐下山,同行追敌!”
“我不与你们同行!”朱鹮衣朗声拒绝,言简意赅,果断干脆,众弟子颇是惊诧,又听鹮衣说道,“白茶老翁奸诈狡猾,他兵分几路而行,我们也兵分几路,分头追去,如此胜算方大。”
“不成!”江带鹤与凤凰二衣同时出声,皆是反对,江带鹤道:“你一人独行,岂不危险?即便追上了,以一己之力,如何能与白茶老翁、龟有道、五毒貂等人抗衡?”
秦凰衣道:“鹮衣,下山追敌事大,但你的安危亦是大事,你与大师兄他们同行方能相互照应!”连令狐峥与鹿骄嵘尚且结伴而行,朱鹮衣竟要独行,叫一众师兄师姐如何放心?
朱鹮衣却摇摇头,不愿退步,道:“兵分两路才最是合适,我若贪生怕死,胆小畏缩,又何必下山追敌?”秦凰衣道:“鹮衣,此事与胆小无关,师父师叔俱已离世,你独自下山追敌,若生了意外,大师兄如何向烟迟林交待,又有何面目面对师父师叔的灵位?”
朱鹮衣却道:“师父和娘皆已离世,鹮衣不能再做任人庇护的幼雏,若惧怕意外而止步不前,或一辈子倚靠旁人,鹮衣……与那笼中之鸟何异?”鹮衣始终坚持独行,态度坚决,众人始料未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鹿骄嵘心下好奇,轻声说道:“江湖儿女坦荡豁达,朱姑娘也是恩怨分明的女子,在太白门时曾倾尽全力为你疗伤,怎今日竟不愿与你同行?”令狐峥一怔,悄声回答:“ 此事怎与我有关,鹮衣许是另有盘算!”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一男子忽然大步踏前,站到朱鹮衣身侧,朗声说道:“我与鹮衣姑娘同行!”这声音洪亮如钟响,说话之人正是虎跃,他道,“龟有道是我邙山旧人,如今与青海门白茶老翁一起为祸江湖,邙山小虎身为掌门,下山前受烟姑婆婆叮嘱,要为邙山清理门户,为江湖扫除祸害。鹮衣姑娘下山追敌,邙山虎跃愿一道同行!”
虎跃的剑法受烟姑指点,今非昔比,昨日大堂一战,叫众人刮目相看,有他与朱鹮衣同行,江带鹤与凤凰二衣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颇是感激。
江带鹤道:“有小虎掌门与鹮衣师妹同行,鼎力相助,湘水门感激不尽!”虎跃眉梢轻轻一动,荡过一抹微不可见的羞怯,道:“绵薄之力,无足挂齿!”
鹮衣看到虎跃坚定地站在自己身侧,陈辞豪迈,她心头一暖,泛起淡淡的甜意与感激,然更多的是羞赧。朱鹮衣脸上微微一红,不敢看虎跃,更不敢看江带鹤与凤凰二衣,她目光斜斜一扫,便打向夏荷衣。荷衣眸光温柔如水,朝她盈盈一笑。
江带鹤道:“有小虎掌门同行,我们下山之后就兵分两路!我与长庚及鹿教主往戴天山方向追去;鹮衣、小虎掌门,你二人欲往哪个方向?”
虎跃、鹮衣尚未开口,一人就抢先说道:“大师兄,兵分三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