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后，周望京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灰白色的荒野中。没有天空，没有地平线，只有无边无际的灰白，像一张过度曝光的老照片。空气凝固而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棉花。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立刻被吸收，连回声都没有。

掌心的“307”烙印变成了流动的金色液体，在皮肤下缓缓旋转。周望京抬起手，发现不仅是手掌——他的整个身体都微微泛着金光，与这个灰白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远处，一个半透明的轮廓慢慢显现。周望京的心脏猛地收缩——是苏雨，但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模糊，像被擦除到只剩最后几笔的素描。

“苏雨！”他向她奔去，却发现自己移动得异常缓慢，仿佛在糖浆中跋涉。

苏雨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再通过空气传播：“你不该来这里，307号房客。”

“我别无选择。”周望京终于接近到她一臂距离，“马克在破坏时间线，校园正在崩溃！”

苏雨的轮廓微微晃动，像水中的倒影：“马克·怀特只是表象。真正的危险是时间结构本身已经不堪重负。”她伸出透明的手，指向周望京身后，“看。”

周望京转身，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无数透明的“人”静止在灰白空间中，排列成无尽的队列。更可怕的是，他们都有着相似的面孔：有的是周望京，有的是周明；有的年轻，有的年老；有的穿着现代服装，有的身着老式校服...

“这些是...”

“所有循环中的你们。”苏雨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每次尝试修复时间线，都会留下一个残影。307次循环，307个残影。”

周望京走向最近的透明身影——一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周明，表情定格在决绝的那一刻。透过他半透明的身体，能看到胸口有一个发光的怀表。

“1947年的第一个你。”苏雨飘到他身旁，“选择牺牲自己创造临时时间环的那个。”

下一个残影是穿着甜品社围裙的周望京，手里握着一块奶酪酥饼。

“第103次循环的你，几乎成功了，但在最后关头...”

周望京不需要她说完。那个残影的胸口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像是被什么力量直接贯穿。

他们继续前行，穿过这可怕的“自我博物馆”。每个残影都代表一次失败的尝试，一个未完成的救赎。走到最后几排时，周望京停下了脚步——这里的残影更加清晰，甚至有他刚刚经历过的“周明博士”版本。

“所以这次也会失败？”他转向苏雨，“我也会变成这些...标本之一？”

苏雨的轮廓波动了一下：“不一样。这次你集齐了三个味道，进入了时间夹缝。这是307次循环中唯一的不同。”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个刺耳的笑声突然撕裂了寂静。灰白空间中裂开一道口子，一个金发男子跨了进来——马克·怀特，看起来和1947年一模一样，没有丝毫衰老，只有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狂热。

“你们什么也做不了。”马克的声音带着多重回声，像是许多个他在同时说话，“时间夹缝是我的地盘。在这里，我就是神。”

苏雨立刻挡在周望京前面：“逃犯马克·怀特，你因违反时间公约第1、4、7条被通缉。停止干扰时间流！”

马克夸张地鞠了一躬：“啊，监察官大人。可惜你的权限在这里无效。”他打了个响指，苏雨的轮廓突然被无形力量压缩，痛苦地扭曲起来，“毕竟，你只是个残影了，而我...”

他的身体突然分裂成十几个版本，从年轻到年老，全都穿着不同年代的服装：“我是所有时间的马克。”

周望京想冲上去帮苏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灰白的“地面”像活物一样缠住他的脚踝。

“别费劲了，307号房客。”马克的本体走近，冰冷的手指抬起周望京的下巴，“知道为什么是307吗？因为那是我的幸运数字。”他咧嘴一笑，露出鲨鱼般的牙齿，“每次循环，我都在看着你挣扎、失败，然后收集一点你的时间精华。”

他扯开自己的衬衫领口——那里有一个与周望京掌心对应的“307”烙印，但是黑色的，像腐烂的血管组成。

“再过几分钟，当最后一个循环完成，我就能吸收你的全部力量。”马克陶醉地闭上眼睛，“然后，真正的游戏才开始。不只是达芬学院，而是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将由我掌控！”

周望京挣扎着看向苏雨。她的轮廓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但她的声音仍微弱地传来：“他撒谎...307是你的力量...不是他的...”

马克猛地转身，一脚踢向苏雨所在的位置。她的形态像烟雾一样散开，又艰难地重新聚合。

“烦人的监察官。”马克啐了一口，“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就连残影都不是了。”

周望京感到掌心的金色烙印突然发热。一股奇异的力量涌遍全身——不是蛮力，而是一种...感知。他突然能同时看到所有时间线的记忆：1947年的实验室，2023年的校园，以及无数个中间的瞬间。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马克的真相。

“你害怕。”周望京脱口而出，“你不是什么时间之神，只是个偷了时间能量的贼。真正的力量在...”

他看向远处，灰白空间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一个金色的光点，微小但坚定。

马克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选307。”周望京继续道，随着话语，他感到束缚在减弱，“那是实验失败的确切秒数。3分07秒，声波转换器超载爆炸。你不是掌控者，你是第一个受害者！”

马克的脸扭曲了。他扑向周望京，黑色烙印伸出触须般的影子：“我要现在就吸收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光闪过，击中马克的侧面。他尖叫着后退，黑色烙印冒出烟雾。周望京转头看去——是阿尔卡特教授，站在空间裂缝处，手中拿着一个发光的装置。

“时间管理局特工阿尔卡特。”她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带着金属质感，“逃犯马克·怀特，你被包围了。”

更多的蓝光从裂缝中射入，每个光源后都是一个时间特工。马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再次分裂，但这次明显吃力许多。

阿尔卡特跑到周望京身边，迅速检查他的状态：“还好烙印没被污染。”她看向苏雨几乎消散的轮廓，“监察官，你的牺牲不会被忘记。”

“牺牲？”周望京抓住阿尔卡特的手臂，“什么意思？”

阿尔卡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战斗中的马克：“他偷取时间能量几百年，已经半融合进时间夹缝。我们只能暂时压制，无法彻底消灭。”她转向周望京，“但你不同。你有完整的307烙印，是唯一能彻底修复时间线的人。”

“怎么做？”

“选择。”苏雨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她的轮廓重新凝聚，但周望京惊恐地发现这是回光返照——她正在燃烧最后的能量，“回到正常时间线，让一切重置；或者...”

“或者尝试双重回归。”阿尔卡特接话，“你和苏雨一起回去。但风险极大，可能彻底粉碎两个灵魂。”

马克的咆哮打断了他们。他已经挣脱了特工们的束缚，身体膨胀成畸形的多肢怪物，黑色烙印像蛛网般蔓延：“你们阻止不了我！时间是我的！”

阿尔卡特塞给周望京一个小装置：“选择器。按下蓝色回到正常生活，按下红色尝试双重回归。”她站起身加入战斗，“你只有三十秒决定！”

苏雨飘到周望京面前，现在她的轮廓清晰得能看到每一根睫毛：“选蓝色。你已经战斗得够久了。”

周望京看着选择器——简单的两个按钮，却承载着无法想象的重量。蓝色意味着安全回归，但苏雨将永远消失；红色是冒险，可能失去一切...

掌心的金色烙印突然剧烈闪烁。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感降临——他同时看到了两个选择的未来：

按下蓝色，他会在达芬学院醒来，时间线完全修复，马克被永久囚禁。但总会有一种缺失感，一个模糊的梦境关于一个弹贝斯的女孩...

按下红色，两种可能：要么双双回归开始新生活，要么意识永远困在时间夹缝，成为另一个残影...

“时间到了。”苏雨轻声说，“选蓝色，求你。”

马克的怪物形态正在逼近，阿尔卡特和特工们节节败退。灰白空间开始崩塌，露出后面黑暗的虚无。

周望京深吸一口气，按下红色按钮。

“不！”苏雨尖叫。

世界爆炸成金色和蓝色的漩涡。周望京感到自己在被撕碎又重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最后的意识中，他抓住苏雨的手——现在奇迹般地有了实体感——用尽全力将她拉向自己。

“这次我们一起走。”他在时间洪流中喊道。

然后，只有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