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在艰难中求生存
1956—1959年期间，河南连续三年遭自然灾害，特大旱灾，地裂出缝，1960年，固始等地，爆发蝗虫灾，几十万农作物，一夜之间，被蝗虫啃食而光，接近绝收。
大饥荒在农村蔓延，农村各地面临极端贫困和物质匮乏问题。
59年冬—60年春，河南信阳发生大批群众被饿死事件，史称“信阳事件”。
当时，河南人挨饿，河北人挨饿，山东人挨饿，全国人民都挨饿，我也是在饥荒之中挣扎的人。
饭时到了，无米下锅，冷锅冷灶，不见炊烟升起。大人愁眉不展，小孩子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着找吃的。
“茼麻”，在当时，就是我们追逐的目标。田间地头，就能看到它的身影。
它的叶子又圆又大，它高高的个子，叶面上毛绒绒的一层，茼麻果实形似小碗，边上有均匀的小锯齿，里面的籽，像白色的芝麻。
那时候，你会发现，棵棵茼麻，都会被小孩子揪得光秃秃的。
时至今日，偶尔看到它的图片，还感觉特别亲切。它曾经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滋养过我的生命。
夏天，青黄不接，最难熬。
有一天，小弟从外面拿回来几个半生不熟的桃子，还有点神神秘秘，他给我一个，给娘留了两个，自己拿一个，用手擦巴两下，就啃起来。
“哪来的？”“抢的”。“啊？怎么抢的？”他一边吃一边说：“我们几个小朋友饿得慌，就合计着偷几个青桃吃，他们两个人在这边喊偷桃了，那两个从那边溜进去，就摘了两帽篼，像猴子一样窜出来，这是我们的胜利果实”。
娘不在身边，我也没有说什么，在饥荒极端生存的压力下，小孩子偷几个桃吃，是生存本能的驱使，实属无奈，但凡有一点吃的，谁又会出此下策。
这一天，几个小男孩儿，在村头到路边坐着，想找点吃的，哪里有什么吃的呢？他们几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一个大个子男孩儿说：“快饿死了，飞来个蚊子也能把它吐了”。没有人回答。“要不，你们把我埋了吧”。这时，不知道谁往他身上撒了一把土，他站起来要打，小个男孩儿说：“哎，你们看—”
正前方，一位老奶奶，挎着一只筐，还盖着布单。大个男孩儿说：“里面肯定有好吃的，咱们抢点”。小个男孩儿说：“我不敢，怕奶奶抓住打我我跑不快”。大个男孩儿生气了，说：“一个个软蛋，还没上阵，就孬包了，就等着饿死吧”。他这么一说，矮个男孩儿哭了。
老奶奶看路中央，站着几个男孩儿，很警惕，又看看他们都不大，就绕着他们走过去了。几个男孩儿紧紧尾随，老奶奶猛的一转身，厉声问到：“你们跟着我干什么？”几个孩子吓得哭了起来，大个男孩儿说：“饿哭了，一天也没有吃东西了”。
老奶奶叹了一口气，从筐里拿出两个馍，掰开，给他们一人一半，几个孩子接过来，狼吞虎咽下肚，然后，冲着老奶奶走去的方向磕个头。
那时候，人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饿得三根筋挑着一个头，根本不提念书的事。
冬天，人们去冻得当当硬的地里挖白菜根，煮着吃，地瓜秧原来是牛羊的饲料，后来人抢着吃，抢不着。
一天，娘带着我与弟弟去地理挖白菜根，回来的路上，娘晕倒了，把我和弟弟吓得哭了起来，弟弟跑回家找来姥爷，我紧紧地抱娘，是姥爷把娘背了回来。
姥爷一摸娘的额头，发烧了，姥爷告诉姥姥去远方的一家亲戚家借点粮米，姥爷为娘调制中药，真不错，姥姥借来一些杂面，回来烧火蒸馍，蒸好后，姥姥给姥爷端去一个馍，一碗稀粥，又逼着娘吃一个馍，半碗粥，平时，娘是舍不得吃的，我和弟弟一人一半馍，真香啊，好久没有吃到馍了。
紧接着，姥爷把他储存多年的中药都拿了出来，姥爷说：“保命要紧，这些药都是药食同源，没事，吃吧”。
山药，莲子，百合，红豆，八角，芡实，薏苡仁，山楂，茴香，混在一起，磨碎，煮粥喝。那些日子里，我们满院子，满屋子里都是中药味儿，这样，我们才没有饿死。
又过了一段时间，姥爷，姥姥，从外面回来，看样子很高兴。
晚上，姥爷姥姥，把娘叫到堂屋，说是有话说。我和弟弟在门口转来转去，想听到点什么。
原来姥爷姥姥又去了那家远亲家，据说是姥姥的姨表亲，姨姥爷的儿子，几年前就举家去了黑龙江省，只把老爹老妈留在了原籍，此次回来看望老人，跟他们说好，带你们去黑龙江。这个亲属，娘称他“表叔”，我们称之为“舅姥爷”，姓季。
娘静静地听着姥爷说话，姥姥时而插几句，娘是姥姥最心疼的人，纵有千般不舍，也抵不过万般无奈。
姥爷说：“走出去，或许有一条出路，总比在家等死好，黑龙江，地多人少，有很多去那边的人，在那边开荒种地，活得都很好……”
那一天晚上，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说了很重要的话。
那一天晚上，我和弟弟也久久无眠。
那一天晚上，姥姥和娘一起痛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姥姥给娘一个包儿，里面装得“鼓鼓囊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