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状元郎一袭素白官袍,在昏暗的天牢里格外醒目。
他手中拿着一张带血的纸张,见到她立刻躬身行礼:“陛下。”
宁繁星挑眉:“萧爱卿来此作甚?”
“臣听闻郑庸死讯,特来呈上他贪污案的最后证据。”萧清晏双手奉上纸张,“这是北疆三郡的灾民联名血书。”
她接过纸张,缓缓展开。
发黄的白纸上,密密麻麻按着血手印,有些指印极小,分明是孩童的。最上方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求陛下诛国贼,还我粮。”
宁繁星胸口一窒。
这些百姓……到死都不知道,他们的“救命粮”早就被换成沙土,而喝他们血的“国贼”,此刻正躺在牢里,死得太过便宜。
“萧爱卿。”她忽然抬眸,“你觉得……郑庸该不该死?”
萧清晏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该。”
“那……”她指尖轻抚血书,“背后指使他的人呢?”
年轻的状元郎忽然单膝跪地,指尖划过纸张上干涸的血迹,声音低沉如铁石相击:
“北疆三万冤魂的血未冷,臣愿为陛下掌中剑——斩尽天下蠹吏,一个不留。”
宁繁星笑了。
好一把锋利的剑。
她将血书收入袖中,忽然压低声音:“三日后子时,御花园假山后等朕。”
萧清晏瞳孔微缩,随即郑重叩首:“臣,遵旨。”
离开天牢时,春琴忍不住低问:“陛下真要重用萧修撰?他毕竟是寒门……”
“寒门才好。”宁繁星望着宫墙上方的夜空,轻声道,“没有世家牵绊的刀……才最锋利。”
微风拂过宫墙,撩起宁繁星垂落的发丝,露出颈侧一抹淡淡的红痕——那是海烬翎方才在政事殿情急之下留下的齿印。
她下意识抬手抚了抚,指尖触到微微发热的皮肤,不由得轻哼一声。
这条鱼,咬得还挺狠。
“陛下,您脖子......”春琴眼尖,立刻注意到那抹痕迹,欲言又止。
宁繁星淡定地拢了拢衣领:“无妨,被蚊子叮了。”
春琴:“......”
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蚊子?
但她识趣地没再多问,只是默默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盒:“这是冬画调的雪肌膏,能消肿。”
宁繁星接过,指尖沾了点清凉的药膏,随意抹在颈侧。药香清冽,隐约带着薄荷的凉意,让她舒服地眯起眼。
“说起来,”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夏棋重伤未愈,怎么也跑去天牢了?”
春琴脚步微顿,低声道:“夏棋姐姐说......她怕冬画一个人应付不来。”
呵,借口。
宁繁星心知肚明——夏棋是怕冬画这个“毒丫头”一时兴起,把郑庸的尸体拆得太碎,影响查案。
毕竟那丫头有前科,上次查一个刺客时,差点把人家五脏六腑都掏出来摆成“艺术品”。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脚步:“传太医给夏棋换药,再让御膳房炖锅人参乌鸡汤送去。”
“是。”
做皇帝就是好啊。
一踏入繁星殿,宁繁星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殿内熏着淡淡的龙涎香,十二扇鎏金屏风上绣着四季花卉,地上铺着西域进贡的绒毯,踩上去柔软如云。
最让她满意的是那张紫檀木膳桌——足足三丈长,上面已经摆好了三十六道御膳。
水晶虾饺、芙蓉燕窝羹、蜜汁火方、清蒸鲥鱼......
宁繁星眼睛都亮了。
前世她虽然是影后,但为了保持身材,常年吃水煮菜鸡胸肉,偶尔偷吃块蛋糕都要被经纪人念叨半天。哪像现在——
“陛下,今日有您最爱吃的蟹粉狮子头。”春琴贴心地布菜,“御厨特意选了太湖蟹,蟹黄饱满。”
宁繁星优雅地夹起一块,入口即化的鲜美让她差点感动落泪。
这才是人生啊!
她一边大快朵颐,一边随口问道:“云舒怎么样了?”
正在斟茶的秋书立刻回禀:“回陛下,公主辰时就醒了,用了早膳后便去书房习字了。”
宁繁星筷子一顿:“这么乖?”
她记得昨晚小丫头缩在她怀里哭得发抖,还以为今天会赖床呢。
秋书笑道:“公主说,不能耽误功课。”
不愧是皇家血脉。
宁繁星心中暗叹。那么小的人儿,经历生死一夜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去上课,这份心性,倒是比她这个“影后”强多了。
“云相......”她状似无意地舀了一勺燕窝羹,“今日去给云舒授课了吗?”
“去了。”秋书点头,“云相辰时三刻到的书房,讲了一个时辰的《治国策》,布置了功课才离开。”
宁繁星挑眉。
有意思。
她放下玉勺,指尖轻叩桌面。按照原主记忆,云景深每日早朝后都会雷打不动地去教导宁云舒,直到午时才去政事处批阅奏折。
而原主这个“女帝”,从来不需要操心政务——奏折都是云景深批好,她只需盖章就行。
真·工具人。
“陛下?”春琴见她出神,轻声提醒,“菜要凉了。”
宁繁星回神,夹起一块蜜汁火方,忽然问道:“云相平日......都教云舒些什么?”
秋书想了想:“《四书》《五经》是基础,近来在讲《资治通鉴》和《孙子兵法》。”
好家伙,这是把云舒当储君培养?
宁繁星眯起眼。云景深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若真想架空皇权,何必费心教导一个公主?除非......
“陛下,”春琴突然压低声音,“要派人盯着书房吗?”
宁繁星摇头:“不必。”
她优雅地擦擦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朕亲自去。”
突击检查,才有意思。
用完膳,宁繁星换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常服,发间只松松簪了那支海烬翎送的珊瑚簪,腰间系了条浅碧色丝绦,看起来不像帝王,倒像个闲散的贵族小姐。
“陛下,您这是......”春琴见状愣在原地。
宁繁星对着铜镜转了个圈,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如何?像不像哪家偷溜出来游玩的闺秀?”
春琴急得直跺脚:“陛下!这、这也太素净了!若是让那些言官看见......”
“怕什么?”
宁繁星随手拿起案上一把绣着桃花的团扇,掩唇轻笑,“朕这是去‘微服私访’,自然要打扮得不起眼些。”
春琴还想再劝,却见冬画不知何时倚在门边,手里把玩着一枚银针:“陛下这身打扮,倒让我想起江南那些专骗书生的小狐狸精。”
“冬画!”春琴吓得脸色发白。
宁繁星却笑得花枝乱颤:“说得好!本帝今日就要去会会那位‘云先生’。”
她眨眨眼,“你们说,若我装作迷路的官家小姐,云相会不会好心‘指点迷津’?”
秋书抱着账本经过,闻言推了推眼镜:“陛下,根据《帝王起居注》记载,先帝微服出巡时曾......”
“停停停!”宁繁星用团扇轻拍秋书额头,“朕这是去逗弄权臣,不是去体察民情。”
夏棋裹着绷带从偏殿探头:“需要属下暗中保护吗?”
“不必。”
宁繁星转着珊瑚簪,眼中闪着狡黠的光,“本帝倒要看看,这位‘帝师’私下里,是怎么教导朕的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