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 年的南山市被暴雨劈成两半,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扭曲的色块,宛如魔鬼跳动的瞳孔。近郊排水渠的恶臭穿透雨帘扑面而来,这里曾是城郊结合部的繁华村落,拆迁后只剩断壁残垣。碎砖烂瓦间长满齐腰深的杂草,污水在废弃的地基坑里聚成墨色的死水潭,腐烂的菜叶、破旧的拖鞋漂浮在水面,与暗红色的絮状物交织缠绕,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仿佛是这座城市溃烂的伤口在流脓。三四辆警车歪斜地停在泥泞的土路上,红蓝警灯在雨雾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濒死者翕动的眼皮,又像是黑暗中窥探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场人间惨剧。
“让让!都往后退!” 警员们举着扩音喇叭,声嘶力竭地喊道。雨衣帽檐滴落的雨水糊住了他们的视线,雨衣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裤腿和鞋子沾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要费力地从泥地里拔出脚来。警戒线外挤满了举着雨伞的村民,胶鞋陷在泥地里发出 “咕唧咕唧” 的声响。人群中不时传来惊呼:“听说死的是村口开小卖部的王瘸子!昨儿还见他瘸着腿进货呢……”“这死状也太惨了,不会是遭了报应吧?” 议论声被雷声劈碎,又在雨幕中重新拼凑,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和大人的呵斥,现场一片混乱,仿佛是一场荒诞的闹剧正在上演。
南山市公安局局长曹士荣踩着积水走来,鳄鱼皮皮鞋很快裹满泥浆,昂贵的鞋子在这泥泞中显得格格不入。他眯起眼睛打量现场,警帽檐的雨水顺着法令纹流进衣领,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耐烦和警惕,不时扫视着周围的人群和警员,仿佛在提防着什么。勘查灯骤然亮起,惨白的光柱刺破雨幕,照亮排水渠出水口 —— 那里漂浮着一具泡得发胀的尸体,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头发死死缠绕在生锈的铁栏杆上。尸体随着水流轻轻摇晃,衣角偶尔掀起,露出小腿上暗红色的淤青,像是生前遭受过剧烈的殴打。尸体的面部已经严重变形,肿胀的眼皮翻卷着,半睁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白翳,嘴角还挂着一缕缕黑色的污水,场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任谁看了都会毛骨悚然。
“赶紧捞上来。” 曹士荣掏出白手帕按了按鼻尖,腐臭味混着雨水腥气,像根细针直往鼻腔里钻。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但眉头却紧紧皱起,显示出内心的厌恶。周围的警员却像被钉住了似的,握着取证设备的手微微发抖。技术员小吴的相机镜头蒙着水雾,闪光灯在尸体惨白的脸上明明灭灭,快门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的手指在颤抖,好几次差点拿不稳相机,眼神中满是恐惧和不安。其他警员也都站在原地,不敢轻易上前,仿佛那具尸体是什么洪水猛兽,靠近就会被吞噬。
曹士荣的眉头拧成死结,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大声吼道:“张心!” 他的声音混着雷声炸响,惊得警戒线外几个小孩尖叫着往大人怀里钻。
二十六岁的张心站在警戒线边缘,崭新的藏蓝警服熨烫得笔挺,肩章上的银色警徽还泛着金属冷光。他望着远处泡在污水里的尸体,喉结动了动,后槽牙咬得发酸。三个月前,他和李梦刚从警校毕业分配到这里,制服口袋里还揣着母亲连夜缝的平安符,此刻却被汗水浸得发潮。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一方面是对尸体的恐惧和厌恶,那恶心的模样、刺鼻的气味,都让他本能地想要逃离;另一方面是作为警察的职责,那身警服赋予他的使命,让他不能退缩。他看着周围老警员们的反应,心中隐隐察觉到这个案子似乎不简单,背后或许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局长叫你呢,还不抓紧表现!” 李梦捅了捅张心的腰。这个身高一米八五的壮小伙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鸵鸟,雨衣下摆被风吹得噼啪作响。他和张心是老乡,从村里一路考进警校,深知这身警服承载着全家的希望。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焦急和期待,希望张心能抓住这个机会,给领导留下好印象,从而在警局有更好的发展。
张心捏着警服袖口摩挲,新布料特有的硬挺感硌得手心发痒:“刚发的衣服,我可不想弄得一身又臭又脏。” 他望着尸体漂浮的水面,那里翻涌着油腻的泡沫,几只红头苍蝇在尸体周围盘旋,翅膀振动声混着雨声,让人头皮发麻。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和抗拒,不仅仅是因为怕弄脏衣服,更是本能地对这个诡异现场的排斥,以及对即将面对之人的抵触。
“张心!到底来了没有?!” 曹士荣的怒吼震得警戒线晃了晃。他身后的警员们纷纷低下头,有人偷偷把橡胶手套往袖口又塞了塞。曹士荣的脸上布满了怒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威胁,仿佛在警告张心,如果再不服从命令,就会有严重的后果。
李梦急得直搓手,雨珠顺着他的帽檐成串滴落:“来了来了!我们一起来的!” 他扯着张心往尸体方向走,却被对方一把甩开。张心盯着曹士荣锃亮的皮鞋,那上面溅满的泥水,突然想起三天前在警局,自己不小心撞到了曹士荣,对方那充满嫌弃和厌恶的眼神,让他久久无法忘怀。那眼神像一把刀,刺痛了他的自尊心,也让他对曹士荣产生了深深的不满和抵触。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时,一辆单车冲破雨幕,停到警戒线旁。骑车的人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水,张心看清来人后,瞳孔猛地收缩 —— 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周明远。周明远穿着一件黑色的连帽衫,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他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向张心喊道:“哥,加油。” 好在大家都不怎么认识张心,故而不知周明远在喊谁 “哥”。
张心无奈地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弟弟周明远,心中五味杂陈。曾经,他们也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一起在乡间小路上奔跑,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但自从父亲去世,周明远被富商收养后,两人的生活轨迹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周明远过上了优越的生活,而张心则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警校,想要成为一名正义的警察。此刻,周明远出现在这里,还喊他 “哥”,让他既感到温暖,又感到生疏。
在李梦的催促下,张心只好跟着他一起去局长曹士荣那里 “报道”。曹士荣看着张心走来,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来了?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赶紧把尸体捞上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给你锻炼的机会没那么多,你小子现在是我们局里最差的一个。” 张心咬了咬牙,没有说话,转身朝着排水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