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子的目光落在李铭身上。
　　只见眼前这男子，面容俊朗非凡，气质轩昂出众，这般形象，着实是那种万里挑一的好儿郎。
　　谢夫子心中一动，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可有授业恩师？”
　　李铭神情诚恳，如实答道：“并无。”
　　谢夫子刚欲再言，一旁的高老头却轻轻咳嗽一声，适时地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谢夫子仿若从一场迷梦中骤然惊醒，他深知自己身为乡试主考官，在这考试前夕，本就不该与考生有过多地交集，方才差点就没能守住这分寸，实在是有些失态。
　　于是，他只能尴尬地讪笑了一声，暗自庆幸及时被高老头打断，没做出那不合时宜的举动。
　　“我回去后，定会告知我朋友，让他换个思路去展开调查。”谢夫子说道。
　　李铭微微露出笑容，缓缓说道：“其实，我这儿还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更快地达成谢夫子你们期望的目的。”
　　谢夫子的好奇心瞬间被勾了起来，眼中透露出一丝急切：“还有别的法子？”
　　高老头听闻此言，也将目光投向李铭，静等着他开口说出这所谓的办法。
　　李铭却没有立刻道明，而是先问道：“谢夫子，你那位朋友得罪了那家人，敢问你这朋友可是位文人？”
　　谢夫子点了点头，回应道：“嗯，他是个文人，且身上是有功名的。”
　　李铭微微点头，说道：“那就对了。”
　　“你们要是想抓住那家人的痛处，然后予以还击，让他们收敛点儿，其实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碰瓷。”
　　“我觉得这个办法可以试试看。”
　　这话一出来，又出现一个让人听不懂的词，高老头和谢夫子顿时又是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碰瓷”是什么意思，而张安然在旁听得倒是饶有兴致。
　　谢夫子好学地追问：“碰瓷是什么意思啊？”
　　李铭解释道：“既然咱们不知道那家人的把柄，那不妨主动去制造一个，不管是财物方面的事儿，还是用苦肉计，反正就是主动去讹那家人一顿。”
　　“这样一来，难道还怕没有把柄吗？”
　　“……”
　　“去讹那家人一顿？”谢夫子原本还挺高兴，觉得这小子挺有才华，足智多谋，是个难得的人才，可现在听了这话，他觉得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这种类似市井无赖的做法，哪有他们这些满腹诗书、光明磊落的读书人能做的？
　　这小子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回事，谁能想到心里竟藏着不少弯弯绕。
　　高老头也没想到李铭会冒出这么个主意，不禁大笑起来：“你这小子……”
　　“这法子是不错，就是谢夫子可能抹不开面子。”高老头说道。
　　谢夫子一听，立马拉下脸，着急地争辩：“那是我挚友，怎能如此行事！”
　　李铭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赶忙打圆场：“我就是随便一说，大伙别往心里去。”
　　这种事儿，对那些文人来说确实棘手，他们个个把面子看得比啥都重，断然做不出这等事，可在李铭眼里，只要能达到目的，偶尔使些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谢夫子这事儿，李铭给出了两条路，依着常理，他大概率会选第一条。
　　高老头刚刚笑得畅快，心情格外舒畅，以前总觉得李铭满脑子都是些旁门左道，净鼓捣些不着调的事儿，心思就没全搁在读书上，今日听了李铭这番话，他倒觉得，让这小子只埋头读书，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不读书，就意味着可能失去实现抱负的机会，所以当下，还是要着重抓好学业。
　　今日谢夫子在此，赵老爷却未提及李铭学业之事，而是与众人闲聊起来，还问了张安然一些琐碎之事。
　　谢夫子见高老头对李铭的娘子极为慈祥，如同对待亲孙女一般，心中不免好奇。
　　留他们吃完午饭后，高老头让人拿了些礼盒出来，然后让管家送他们出门。
　　“今天下雨，路不好走，早点回去吧。”高老头说道，“过两天我去你家找你爷爷玩。”
　　张安然笑着回应：“好。”
　　“我让人准备好高爷爷爱喝的茶叶，到时候你和爷爷下棋，我来给你们沏茶。”
　　高老头乐呵呵地说：“好孩子。”
　　张安然和李铭离开后，谢夫子仍留在这里，等高老头送完人回来，谢夫子好奇地问道：“这小娘子是赵公什么人？”
　　要知道，张安然小时候在京城时，以谢夫子当时的年纪，估计还在赶考的路上。
　　即便他可能对张安然的事有所耳闻，但此前从未谋面，所以并不认识。
　　高老头笑着说：“这也是我的孙女。”
　　谢夫子见他没有进一步说明，便不再追问。
　　放下茶杯后，谢夫子说道：“刚才听赵公说那新式记账法是李铭所创，我不禁好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见面之后，才发现此子颇具才华，日后前途想必不可限量。”
　　“听说他科举成绩也不错，等考试结束后，我要仔细看看他的答卷，了解一下他的真实水平。”
　　高老头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刚才问他的师承，是什么意思？”
　　谢夫子笑了笑，“自然是……”
　　高老头急忙说道：“不行！”
　　“你来晚了，去找下一个吧，这小子，不能交给你。”
　　谢夫子有些无奈地收起了笑容，他刚才确实动了心思，还想着等考试结束后看看李铭的科举成绩。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以主考官的身份参与科举考试，自然想借此机会收几个门徒。
　　李铭能否通过乡试尚不确定，不过自己挺喜欢这年轻人，正打算将其收入门下。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高老头给打断了。
　　要跟高老头抢人，自己确实没那资格。
　　谢夫子只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问道：“高公也看中这孩子了？”
　　高老头肯定不会直接承认，故作深沉地回答说：“嗯，我再考察考察。”
　　谢夫子也不再纠结这件事，笑着说：“那就先恭喜高老了。”
　　高老头矜持地摆了摆手说：“这么早恭喜干嘛？我又没说一定收这孩子，还得再考验考验呢。”
　　“你不清楚啊，这孩子脑子灵活得很，虽说他读书还算努力，可就是不够专心，还整天琢磨一些新奇玩意儿，要是他这次乡试没中，我非得好好抓一抓他的学业！”
　　谢夫子听着他这番不知是炫耀还是抱怨的话，撇了撇嘴，他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要是乡试过了，那他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了，高老到时候不就能和他在去京城的路上同行了？”
　　谢夫子此次被派到这个地方，除了承担监考的任务之外，他还身负着另外一道皇命。
　　他需要代表陛下，去请高老回到京城，辅佐陛下，为陛下排忧解难。
　　徐阶已然离开，最大的对手已经不复存在，如今也到了他该返回京城的时候了。
　　谢夫子刚到这里拜访时，就把这件事跟高老说了，但刚刚高老头的态度有些含糊不清，并没有应承下来。
　　现在谢夫子便借着李铭这个话题，再观察一下高拱的反应，既然要收这么年轻的徒弟，高老估计对他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官场上的诸多事宜，少不了要亲身示范，还要反复地耐心教导。
　　果然，高老头微微笑了笑，说道：“等这小子考上再说吧，那要是落榜了呢？”
　　看来这口风是有点松动了，该不会高老之前犹豫就是想等这小子吧？那这小子还挺有吸引力的。
　　谢夫子也笑着说：“高老之前说过，他是院试案首，既然去年许学正看中了他，我这个主考官自然也是认可许学正眼光的。”
　　简单来说，就是除非李铭考得极差，否则一般没什么问题，李铭本是院试案首，按常理，乡试只要不出大状况，基本能通过。
　　不过，这也不是绝对，总会有意外情况出现。
　　谢夫子这番话，就是要提前消除可能出现的意外因素。
　　高老头虽没说话，却不经意间帮了李铭，他听了谢夫子的话，思索一番后，决定不再多说。
　　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要是李铭考得很差，即便谢大人把乡试的后门板拆了，估计他也会在会试门口被门槛绊倒，难以进入。
　　若正常发挥，那自然没问题，只是名次高低的问题，让李铭因自己得点好处，也无伤大雅。
　　“谢夫子这些话，没必要跟我这无权无势的糟老头子说，科举场上的事，你们考官定就行。”
　　谢夫子相当识时务，及时打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