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的名次排列,需综合多方面因素考量。
文章写得好只是基础,还得比较各人的字,同时要综合考虑考生的秉性与名声等。
六份答卷依次被拆封,众人终于看到了此次率先被乡试录取的六人名单。
“应天府肖庄。”拆开的第一份文章,正是之前那个阅卷官还没阅完一批答卷就赶忙拿给谢大人看的那一份,那阅卷官满脸兴奋地说道:“大人,此考生乃是应天府去年府试与今年院试的双案首。”
“虽说这篇文章比先前那一篇稍逊一筹,但此子今年才十六岁。”一提到年龄,谢大人顿时来了兴趣,十六岁便在府试和院试中皆获案首,这无疑是个神童。
要是此次乡试他再被录取为解元,不只是这个神童会名扬天下,作为主考官的他也会跟着声名远扬。
谢大人听闻后,心中也是一动,再瞧这字迹,写得相当不错。
他心里大致已有答案。
后面几人虽也不错,只是名气稍逊一筹。
选出的六份文章,还剩最后一份。
谢大人虽已基本确定解元人选,但依旧认真看完这几个考生的字与信息。
这最后一份,正是先前让谢大人看得精神一振、给出极高评价的那一份。
这篇文章对仗极为工整,格式与文风都十分独特,和以往他们常见的文章大不相同。
谢大人拿起这份卷子,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
“苏州府,李铭?”谢大人微微一愣。
是他?这小子文章竟写得如此之好?
最先选中李铭答卷的那个阅卷官,原本以为没希望了,见主考官看到这份答卷的考生信息时有些恍惚,他赶忙争取道:“大人,这个李铭,学生记得是苏州府院试案首。”
“年纪虽说已有二十,其实也不算大,听闻他家在农村,家境一般,读书的时间自然比不上肖家的考生。”
“不过,这样的考生能写出这样优质的文章,而且字也写得相当不错,可见他天赋极高,且足够勤奋。”
“从这些表现来看,此子定是个稳重大气之人。”
谢大人听了这些话,心里也不禁有些动摇。
确实如此。
刚刚提到的那个16岁、有神童之名的少年,出身于应天府的名门望族。
凭借这样的名声,在乡试中取得解元似乎顺理成章,毫无悬念,李铭呢,年仅二十岁,还是农家子弟出身。
能在乡试里崭露头角,实在不得不让人赞叹他天赋异禀。
关键是,只看第一场的几篇文章的话,谢大人明显更欣赏李铭的这种写作风格。
“嗯,有道理,既然第一场的文章难分高下,那本官就再仔细看看他们后面两场的答卷。”
第二场考试内容是律法。
主要考查考生对朝廷律例是否熟悉,以及面对具体案件时如何进行分析和判决。
这场考试在所有场次中相对最不重要,基本上就是大致浏览一下。
只要考生所写的内容没有大逆不道之处,不与朝廷律法相抵触就行。
谢大人决定着重审查第三场的策论。
这场策论的题目由他拟定。
去年,朝廷获得一份新式记账法,已决定在大周全面推广,翰林院受命编纂相关书籍,今年初,该书被送至大明各地。
因朝廷正式命令尚未下达,此书暂未引起广泛关注,推广此记账法需一些算学知识,鉴于策论应紧贴时事,谢大人在第三场策论中融入了算学内容。
但他也明白,考生对算学的掌握程度不能直接影响成绩评定。
毕竟,策论重在考察考生对时务的见解,乡试进行到此时,多数考生都能撰写出有见地的策论。
但若需排序名次,主考官则会更细致考量。
谢大人计划仔细审查此次的策论。
毕竟日后这些考生若真有实力进入殿试,到那时大概率会靠这方面来一决高下。
先瞧瞧那位有神童之名的肖庄的策论。
“算学压根就不会……”
这情况并不让人意外,谢大人又快速扫了一眼后续内容。
“果然还是年纪太小了些……”
年纪小,心思全放在读书写文章上,其他方面接触得自然就少。
所以这份策论即便格式没问题,也仅能做到这一步,内容中规中矩,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不过这可是很多考生都存在的通病,毕竟这些读书人整天埋头苦读,对其他事毫不关心,所以眼界比较有限。
大家族的子弟尚且如此,那李铭是农家出身,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谢大人把肖庄的策论放到一边,拿起李铭的策论看了起来。
一看,他顿时有点惊喜。
“居然算出来了?”
“只是这小子,只写了个答案,没写详细过程?该不会是瞎蒙的吧?”
谢大人忆起李铭此前讲过的盆水杀人故事,心中又添几分笃定,这李铭似乎学识颇为渊博,说不定真有那本事。
他强压下内心的急切,继续往后翻阅。
此次策论的题目与马政相关,除了基础算学知识外,主要是考查学生对朝廷养马政策的认知。
东南地区多水田和山林,大规模的马战在此并不适宜,也缺乏养马的合适之地,所以谢大人出的这个题目,自然是从朝廷的角度出发进行考量。
让谢大人感到诧异的是,李铭在策论中展现出了对养马知识的熟稔,他甚至能通过算数的方式将一些知识清晰地表达出来,然而,这些算数只有结论,没有过程。
谢大人看着那些结论,心里愈发好奇。
“这小子给出的结论到底是真是假?怎么连个算术过程都没有?”他自己虽学过算学,但钻研不深,只会些简单的运算,而李铭不仅计算了他给出的内容,还进行了其他延伸计算。
见谢大人面露犹豫之色,一旁的学官们按捺不住了。
“大人,难道是这位考生的策论有问题?”一位学官问道。
谢大人缓缓摇了摇头。
“并非有问题。”
从道理上讲,这份策论是对的,只是他这个出题的主考官,此刻却好似被考生反过来考了一番。
片刻之后,谢大人开口道:“此考生的策论写得十分出色。”
“内容充实,切中要害,甚至能够直接为朝廷所采用。”
策论写得如此精妙,这样的人若前往御前参加殿试,便有很大机会获取优异的名次。
而像肖庄这般,策论写得平平无奇,即便他明年会试能够通过,到了御前,陛下若考查时政,恐怕他也会茫然无措。
是要选择一个十六岁便有神童之名的考生,还是要一个有殿试一甲希望的二十岁青年?
谢大人感觉自己又做出了决定。
他说道:“案首之名,本官已然确定,其余答卷本官再审阅一番,便可确定最终的排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