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道贺的宾客已陆续散去,接下来迎接的是闻讯而至的同窗好友们。
张安然早有准备,提前安排紫菱到附近酒楼预订了两桌酒菜送来,还收拾出了几间客房。若是今晚众人闹得晚了,便可以在此留宿。
方远、林肖和章仲此次乡试都落榜了,而鲁晨则成功考中,他们四人平日里住在一起,自然清楚彼此的成绩。
鲁晨向来成绩优异且勤奋努力,此次乡试能考上,虽说排名靠后了些,但终归是中举了,往后那也是举人老爷的身份,这倒也不算太让人惊讶。
至于落榜的三人,此刻根本无暇沉浸在悲伤之中,因为他们着实被同窗取得的成绩给惊到了,一时间连自己乡试落第这事都抛诸脑后了。
方远惊呼过后,其余几人也纷纷拱手向李铭道贺:“李兄啊,你这成绩可真是太厉害了!”
“之前院试的时候,你就已经让我们大为震惊,没想到这次乡试,你居然又拿到了第一。”
“这可是乡试啊!”
“南直隶三千多生员,众多大家族子弟从小就开始启蒙读书,而你却一举夺魁,这实在是太厉害了!”
李铭读书比他还晚了几年,而且之前屡试不中,童生都考了四次,然而府试之后,连斩两个第一,这就是所谓的厚积薄发吗?
李铭笑着说:“只是侥幸而已。”随后他邀请大家一同庆祝,并询问了几人的成绩,得知四人中只有鲁晨通过了乡试。
鲁晨拱手致谢:“这次能中举,多亏了李兄的帮助。”
李铭则谦虚地表示,全靠鲁兄自己的实力,鲁晨笑了笑,心中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此次主考钟情的文风,恰与李铭此前所求之事相关,早前帮李铭寻书中对仗之句,竟在科举中派上用场,有此修饰,或能增添主考青睐之意,故而鲁晨暗自觉得,此次中举,李铭助力颇多,但此事只宜心中谨记,不可言明。
酒菜备好,摆了两桌,齐伯一家也来凑热闹,听闻姑爷乡试夺魁,皆惊愕不已。
一日间,府中宾客往来如织,众人协助李铭与张安然迎客收礼,手忙脚乱,这般盛况,虽在王府逢年过节时亦有,但此次不同,众人所赠之礼,皆为新科解元而来。
“解元呐……”齐三郎喃喃,“这岂非文曲星下凡?”
齐二郎点头称是。
“哇!”齐三郎不禁轻声惊呼,“照这么说,咱们姑爷往后岂不是也有辅佐君王的才能?”
“那我以后是不是也有机会谋个文官的职位呢?”
齐二郎笑着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想当官,那你也去参加科举啊?咱身边正好有个文曲星呢。”
齐三郎挠挠头,嘿嘿笑着说:“我可没那本事,看看账本倒还凑合。”
齐伯一家坐下后,张安然吩咐人去通知省府新开书屋的员工们,他说今日主家有喜事,让人从酒楼叫来饭菜,让大家今天早点关店,就在店里吃完再回去,还派人带着喜钱过去,好让众人都沾沾喜气。
虽没明确说是什么喜事,但今日正是科举放榜的日子,大家心里也都猜到是主家有人中举了。
由于明天还有举人们参加的鹿鸣宴,所以没人一个劲儿地给李铭敬酒,大家只是浅尝几杯,嘴里却一直热热闹闹地说着话。
就这样,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了。
第二天来临……
李铭身着整齐,准备带着新贵们前往贡院拜见乡试的主副考官,同时还要向各学官表达谢意。
解元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亚元等人,在李铭右后方,有个少年,看起来和齐三郎年纪相仿。
与其他满面笑容、喜形于色的新举人不同,这个少年一直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李铭,李铭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都快被盯出洞来了。
好在拜见完总裁官谢大人后,谢大人单独在学庙召见了李铭,这才让李铭摆脱了被注视的困扰。
身着官服的谢大人,和之前作为谢夫子时的样子差别明显。
李铭镇定地拱手行礼,说道:“拜见大人。”
谢大人看到李铭脸上没有一丝惊讶的神情,便明白他当时肯定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打量李铭,或许是因为李铭刚获得解元的头衔,谢大人越看越觉得李铭气质不凡,想到李铭写的文章,都十分契合自己的心意。
这么合心意的好学生,可惜自己却不能收他为徒,谢大人心中的遗憾更浓了。
“坐下吧。”谢大人说道。
他神情温和,目光中满是喜爱,那喜爱之情仿佛都要满溢出来了。
“你都二十岁了?”他轻声问道。
去年,李铭参加府试和院试的时候,就已经十九岁了,按照时间推算,今年自然是二十岁无疑。
李铭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这位谢大人微微颔首,缓缓说道:“如今你已到了弱冠之年,正是青春好时光。”
顿了顿,谢大人又接着道:“本官十分欣赏你写的文章,此次乡试,你凭借出众的才华一举夺魁,本该为你取个字,这样日后你在与人交往时,也有个合适的称呼。”
说到这儿,谢大人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本官听闻,你家中早已为你安排妥当。”
“所以啊,作为此次乡试的座主,本官想送你一份特别的礼物。”
其实,谢大人心里有些纳闷,就李铭这等出类拔萃的本事,在去年院试荣获案首之时,许学正怎么就没想着给他取字呢?
如今自己有心为李铭取字,还想正式收他为弟子,好好栽培,可偏偏头上还有那么一个人,好似提前霸占着这份师徒缘分,让自己无从下手,谢大人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可又着实没有其他办法。
随后,谢大人缓缓解下自己腰间的皮带,递到李铭手中,语重心长地说:“你文章写得极佳,这一点本官心里十分清楚。”
“尤其是后面的策论部分,更是写得尤为出色,见解独到,思路清晰。”
李铭出身农家,却能在年纪轻轻时便展现出不凡的见地,谢大人认定他前途无量。
谢大人解下自己的腰带递给李铭,说道:“这腰带你先拿着用。”
李铭不禁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腰带在当时可是身份的象征,而此前李铭还教谢大人碰瓷使阴招,谢大人却丝毫不介意,反而如此看重他,这怎能不让李铭又惊又喜。
于是,李铭赶忙向谢大人致谢,并表明自己会加倍努力,不辜负大人的期望,谢大人见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声说好。
谢大人想起李铭策论中的一些内容,又忍不住询问李铭对算学是否了解。毕竟在第三场的策论题中,有关算学的部分,李铭全都给出了答案,而且还自行延伸,提供了一些其他的数据,可他在答题时,算术部分都省去了过程,只写了答案,谢大人不禁疑惑,莫非李铭是不会写过程?
那些数据,就连出题的谢大人自己都还没能解出来。
所以,这小子不会是在胡乱写的吧?
李铭谦逊地说道:“学生读书较迟,心思主要都放在文章研读上,对于算学,只是略微听闻了一些基础知识罢了。”
“所以学生看到后面的题目后,只知道答案,却不确定表达是否正确,因此就省去了具体的推导过程。”
这番话既谦逊,又点明了自己的不足所在。
“至于后面学生延伸出来的那些数字,也是看了大人前面的题目后有所感悟,然后经过计算得出的结果。”
“看似有些莫名其妙,但其实并不复杂,都是些基础的算术运算而已。”
谢大人听了这话,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
基础的算术?
自己出的那些题目,基本上没几个考生能够解答出来。
可对于李铭来说,似乎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的存在。
刚刚李铭还说自己只了解一些皮毛?
就这么一点皮毛,反而把他这个主考官都难住了?
而这还仅仅是基础的算术?
谢大人不禁觉得自己这条腰带好像送得有点早了。
手有点痒想打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