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枯瘦的手指拈着那枚沉甸甸、承载着千年岁月的暗金手镯,正欲套进阿紫姑娘纤细的手腕——动作却猛地顿在半空!
她抬起那双阅尽沧桑的黑眸,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深深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与审视,落在阿紫低垂的脸上。那眼神中,有深切的喜爱,有长辈的慈祥,但更深处……却翻涌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对柳府未来的深切忧虑?
“好孩子……”老祖宗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蛛网般粘稠的挽留之力,“老身……着实……欢喜你……不若……就留在……这柳府吧?往后……也好……有个照应……”她轻轻拍了拍阿紫的手背,目光灼灼,带着近乎恳求的期许,“咱们祖孙……也能常常见面……说说话儿……可好?”
嗡——!
我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全身!大事不妙!这看似温暖的挽留,实则是要将阿紫囚禁在这活人坟场!且不说此地阴森诡异,危机四伏,单是想到要与她分离……那滋味便如同剜心!
电光火石间!
我顾不得许多,一步抢上前,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事实”分量:
“奶奶!万万不可!”我迎着老祖宗骤然转冷的目光,硬着头皮,将脑中的“理由”脱口而出:
“阿紫姑娘……她……她身不由己啊!她……她在太平镇签了‘阴契’!是那‘鬼王’强加于身的!若要解此契约……唯有……唯有接受鬼王派发的任务,在沉阳市……呆满九九八十一日后……回去才能解脱!”
我深吸一口气,将“后果”说得无比严重,试图撼动老祖宗的决心:
“若……若违了契约……不仅阿紫姑娘,立时便有魂飞魄散之危,恐……恐怕还会引来滔天祸患……波及柳府根基啊!”
“嗯!”
老祖宗脸上那仅存的柔和,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薄纱,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冻结一切的森寒!她干瘪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黑曜石般的寒光骤然爆射出令人心悸的厉芒!一股仿佛源自九幽地底的、积攒了千年的怒火与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下!
“鬼——王——!”她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撞击,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碾碎魂魄的寒意,裹挟着滔天的杀意,沉沉炸响在死寂的守墓村上空:
“是何方孽障?*竟敢染指我柳氏血脉?!活腻了么!!!”
这声饱含千年怒火的厉喝,如同九天惊雷劈落!整个守墓村的空间仿佛都为之扭曲!阴风瞬间止息!连那些冰冷矗立的先祖英灵,身影都似乎波动了一下!空气凝固如铅!
“老祖宗息怒!”
一个清冷空灵的声音响起。只见那位身着宋代素雅长袍、神情淡漠如古井的女子,自冰冷的身影中无声飘出。她对着老祖宗的方向,极其恭敬地欠身一礼,声音无波无澜:
“属下……愿往……查探!”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瞬间淡化、消散在空气中,没有一丝涟漪,快得让人捕捉不到痕迹!
不过,那宋装女子的身影,是在次日夜幕深沉之时回来的!
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虚空中“挤”了出来,带着一丝罕见的、不易察觉的急促,在柳府柳烟楼大厅。
她快步掠至老祖宗面前,单膝点地,姿态依旧恭敬,声音却透着一丝凝重:
“禀老祖宗查实……。现任鬼王……”她微微一顿,清晰吐出那个名字:
“乃一女子,名唤——陆!雅!琪!”
“陆雅琪!”
这个名字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我瞳孔骤缩,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一股混杂着极度荒谬、彻骨冰寒与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是她?!那个永不服输、救死扶伤、我最信赖的陆医生?!她……她竟然是操纵这一切!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父亲那几近透明的魂影也猛地一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与……深沉的痛楚!他显然也认识陆雅琪!
老祖宗眼中的寒冰,此刻已凝结成足以冻裂星辰的深渊!她沉默着,但那无声的杀意,却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让周围的温度骤降至冰点!许久,一个仿佛来自九幽炼狱的声音,缓缓响起:
“陆……雅……琪……”她咀嚼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杀机,“好大的狗胆!老身倒要……亲眼看看……”她猛地转头,目光如两柄淬毒的冰剑,钉在我和阿紫身上:
“走!随老身去寻那鬼王!老身……要亲手撕了……那张……鬼契!”
“老祖!”父亲那虚弱的魂影急切地飘上前,挡在我和老祖宗之间,声音带着疲惫却无比坚定:“此事……皆因我庇护不力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我……带淼淼和阿紫……去解此劫!您……坐镇柳府静候佳音!”
老祖宗枯槁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眼神中的担忧与杀意激烈交锋。最终,她重重地、带着无尽不甘地……叹了口气。柳府众人也默默认同——父亲魂体损耗过剧,经不起长途跋涉与未知的恶战;而未来,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
“罢……了……”老祖宗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尔等……速去……沉阳市!但……老身……有言在先——”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锁住我和阿紫:
“任务完了……即刻返回柳府!不得在外逗留片刻!”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沉重的压迫:“柳氏正值存亡之秋!阿紫与你乃我柳家不可缺之柱石!切记!切记!”
我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声音带着感激与郑重:“谢奶奶成全!孙儿……定当……尽早……携阿紫归来!”
阿紫也盈盈一礼,声音温婉却坚定:“奶奶……放心……阿紫……定与他……小心行事……平安归来……”
老祖宗深深看了我们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
她紧紧握住阿紫戴着镯子的手,力道大得惊人:
“戴着它莫离身……危难之际……或可护你周全!”
阿紫低头看着腕间那沉甸甸、带着古老体温的金镯,鼻尖一酸,眼圈瞬间泛红。她自幼孤苦,何曾感受过如此厚重深沉的关爱?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哽咽:
“阿紫……从小失去父母,今日得奶奶如此厚爱,此镯,阿紫定以性命相护永不离身,谢奶奶。”一滴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滑落,滴在暗金色的镯身上,溅起微不可查的光晕。
告别了威严与慈爱并存的老祖宗,告别了那些冰冷而臣服的先祖英灵,告别了匍匐在地的女管家和神情复杂的柳府女眷。我和阿紫,终于踏上了返回沉阳市的路途。
柳府为我们清除了来时路上所有的阻碍(包括那诡异的巨石),*甚至在柳府门口那弥漫的灰雾前,给我俩停着一辆,线条流畅、漆黑如墨、散发着低调却极致奢华气息的顶级轿车!这现代工业的顶级造物,无声地彰显着柳府那深不可测的底蕴。
坐进那舒适得如同云端、散发着真皮与檀木清香的驾驶舱,手握那冰冷的方向盘,一个极其荒诞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猛地撞入我的脑海——
千亿家产!
柳府少主……
这身份带来的滔天权势与财富,竟让我对那个将我们引入这绝境的始作俑者——秦老师——产生了一种扭曲的、混杂着恨意与诡异的“感激”?!若非她的“出卖”,我或许……永远无法触及这隐藏在恐怖之下的……泼天富贵?
然而,阿紫姑娘坐在副驾上,轻轻摩挲着腕间的金镯,侧过头,用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我,*说出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我心中那点可笑的“感激”:
“秦老师,她拿了柳府无法拒绝的‘好处’。将我们当作货物卖给了柳府……”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她早就安然无恙地回沉阳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