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者

第一章 异变

季长夜从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条阴暗的小巷里。他的喉咙干涩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脑袋里仿佛有人在用铁锤敲打。他勉强撑起身体，手掌按在潮湿的石板上，黏腻的触感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是...血？"

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手掌上暗红色的痕迹。不是他的血——他检查了全身，除了几处擦伤外并无大碍。那么这血是谁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记得自己抄近路回家，记得那个突然从阴影中跳出来的强盗，记得冰冷的刀刃抵在他脖子上。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季长夜闭上眼睛，努力回想。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强盗狰狞的面孔，闻到了对方身上劣质酒的气味。恐惧如电流般窜过他的脊背——他记得那种濒死的绝望感。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模糊不清。他只记得一股奇异的热流从体内涌出，像是有什么东西挣脱了束缚。然后...然后强盗倒下了，而他，季长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站在那里，嘴里满是铁锈般的味道。

"我做了什么..."季长夜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踉跄着站起来，环顾四周。巷子深处，一个人影蜷缩在墙角。季长夜的心跳加速，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个男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曾经是个男人。现在他只是一具干瘪的尸体，皮肤紧贴着骨头，眼睛大睁着，里面凝固着极度的恐惧。最诡异的是，尸体周围没有血迹，仿佛所有的液体都被抽干了。

季长夜的胃部一阵翻腾，他弯下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当他再次抬头时，月光恰好照在死者的脸上，他认出了那张脸——城西有名的地痞刘三，专挑夜归人下手。

"我杀了他..."这个认知让季长夜浑身发抖，"但我怎么做到的？"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那个铁锈味还在。突然，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闯入脑海：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蹲在街角乞讨，刘三一脚踢翻了她的破碗，铜钱滚得到处都是，女孩的哭声...

季长夜猛地后退几步，撞上了身后的墙壁。这不是他的记忆！他从未见过这个场景，却清晰地知道那是刘三的记忆，是他欺负乞儿的无数恶行之一。

"我...吃了他的灵魂？"这个念头荒谬得可笑，却莫名地感觉真实。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季长夜一惊。天快亮了，他不能被人发现在这里。他最后看了一眼刘三的尸体，匆匆离开了小巷。

回家的路上，季长夜感觉世界变得不一样了。街边的灯笼似乎更亮了，他能看清每一道木纹；远处酒馆里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耳中；甚至能闻到三条街外面摊上传来的葱花香气。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仿佛有人揭开了蒙在他感官上的一层薄纱。

更奇怪的是，当他路过一个早起的卖菜老妇时，一段模糊的情绪流入他的意识——老妇人在担忧她生病的孙子，同时为今天的生意发愁。季长夜眨眨眼，这种感觉又消失了。

"幻觉，都是幻觉。"他安慰自己，"一定是惊吓过度。"

回到家，季长夜一头栽倒在床上，希望睡一觉后一切都能恢复正常。然而当他闭上眼睛，刘三死前的恐惧表情又浮现在眼前，与之相伴的还有那种奇异的、令人战栗的满足感——仿佛饥饿多年的人终于饱餐一顿。

季长夜不知道的是，这一夜改变的不只是他的命运。在城中最高的钟楼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正注视着季长夜家的方向，她手中一枚古朴的铜镜微微发着光，镜面上浮现出扭曲的暗红色纹路。

"又一个噬魂者觉醒了。"女子轻声说，声音冷得像冰，"看来我又要忙起来了。"

第二章 饥饿的灵魂

三天过去了，季长夜几乎没有离开过家门。他借口身体不适向书院告了假，整日蜷缩在房间里，试图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刘三的尸体被人发现了，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官府贴出告示说是江湖仇杀，但市井间流传着各种离奇的说法——有说是妖怪作祟，有说是恶鬼索命。季长夜每次听到这些议论，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更令他不安的是，那种"饥饿感"又回来了。起初只是隐约的不适，像是一顿饭后轻微的胃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忽视。它不是对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冲动——对灵魂的渴望。

第四天清晨，季长夜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决定出门走走，希望能分散注意力。街上阳光明媚，行人如织，这本该让他心情舒畅，但每个人走过他身边时，都像是一道美味佳肴在诱惑着他。他能"闻"到他们灵魂的气味——年轻姑娘的灵魂散发着花香，商人的灵魂带着铜臭味，老人的灵魂则像陈年佳酿般醇厚。

"停下！"季长夜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食物！"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一家茶馆，要了最浓的苦茶，希望苦涩能压下那股诡异的食欲。茶馆里人不多，角落里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面前放着一碗清水。

季长夜刚坐下，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吸引力从老乞丐方向传来。与街上行人不同，老乞丐的灵魂气息微弱而浑浊，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却莫名地让季长夜口中分泌唾液。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想象吞噬那个灵魂会是什么感觉。

"不，不，不..."季长夜低声呢喃，额头冒出冷汗。他猛地站起来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砰"的一声——老乞丐倒在了地上，碗里的水洒了一地。

茶馆里一阵骚动，老板跑过去查看，随即大喊："没气了！这老乞丐死了！"

季长夜僵在原地。老乞丐的灵魂正从尸体上缓缓升起，像一缕轻烟，只有他能看见。那灵魂向他飘来，仿佛受到某种吸引。季长夜想逃，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无法移动。

当灵魂触碰到他的皮肤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快感席卷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气，那灵魂便如流水般进入他的口鼻。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老乞丐年轻时也曾是富家子弟，因嗜赌败光家产，妻子带着孩子离开，他沦落街头...

这些记忆在季长夜意识中炸开，又迅速沉淀。他感到一阵饱足感，之前的"饥饿"神奇地消失了。同时，他注意到自己的指甲变得更有光泽，眼白中的血丝也不见了，整个人焕发出一种诡异的健康气息。

"我...我刚刚..."季长夜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吞噬了一个将死之人的灵魂。与刘三那次不同，这次他是清醒的、有意识的。

茶馆里的人忙着处理老乞丐的尸体，没人注意到季长夜的异常。他颤抖着付了茶钱，逃也似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季长夜开始小心翼翼地试验自己的能力。他发现将死之人的灵魂对他有特殊的吸引力，而且吞噬这些灵魂似乎不会造成刘三那样的惨状——尸体看起来只是自然死亡。更令他不安的是，每次吞噬后，他都能短暂地获得死者的一些记忆和技能。

一个月后，季长夜已经能够基本控制自己的"食欲"。他学会了辨认那些即将离世的灵魂，并小心地选择那些罪有应得或生无可恋的对象。每次吞噬后，他都会给死者家属送去匿名救济，算是一种扭曲的补偿。

然而，随着吞噬次数的增加，季长夜发现自己正在改变。有时候他会突然用陌生的方言自言自语，或是做出一些不符合他性格的举动。最可怕的是，他开始做噩梦——梦中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无止境地吞噬着所见的一切灵魂。

这天夜里，季长夜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衣衫。他点亮油灯，颤抖着双手倒了一杯水。就在这时，窗户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黑影飘然而入。

季长夜还未来得及惊呼，一柄冰冷的短剑已抵在他的喉咙上。

"噬魂者，"一个女声冷冷地说，"你的游戏结束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季长夜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身着黑色劲装，面容姣好却冷若冰霜。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银光，如同月下的狼瞳。

"你是谁？"季长夜强作镇定，"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女子冷笑一声："别装了。我追踪你一个月了，季长夜，或者说，占据季长夜身体的 whatever you are。"

她左手一翻，一面古朴的铜镜出现在掌心。镜面对准季长夜，顿时发出刺眼的红光。

"看，照魂镜从不说谎。"女子声音中带着胜利的意味，"红光代表你体内至少有三个以上的灵魂碎片——一个书生，一个乞丐，一个强盗。还有更多我暂时看不到的。典型的噬魂者特征。"

季长夜感到一阵眩晕。女子的话印证了他最深的恐惧——他不再纯粹是自己了，而是多个灵魂的混合体。

"我没有选择..."他艰难地说，"这种能力突然出现，我不知道怎么控制..."

"每个噬魂者都这么说。"女子打断他，"但最终你们都会走上同一条路——从吞噬将死者开始，然后是病弱者，最后是任何能抓到的人。你们永远无法满足。"

短剑又逼近了一分，季长夜感到一丝刺痛，温热的血液顺着脖子流下。

"等等！"他急中生智，"如果我真的是那种怪物，为什么这一个月我只吞噬了将死之人？为什么我没有伤害无辜？"

女子的手微微一顿，银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正是季长夜希望看到的。

"也许...也许我和其他噬魂者不同。"他继续道，"也许你可以教我控制这种能力，而不是直接杀了我。"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油灯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女子似乎在认真考虑他的提议。就在季长夜以为有机会时，女子的表情突然变得凌厉。

"聪明的尝试，"她讥讽地说，"但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读取我的情绪，用那个老乞丐的能力。噬魂者的老把戏。"

季长夜心头一震。他的确在尝试感知女子的情绪，而且确实捕捉到了一些波动——她并非完全冷酷无情，内心深处有着某种矛盾。

"云无月！你在磨蹭什么？"窗外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快点解决他，我们还有别的目标。"

名叫云无月的女子皱了皱眉，显然对同伴的催促感到不满。这一瞬间的分心给了季长夜机会——他猛地抬手打向她的手腕，短剑偏离了要害。同时他使出从刘三那里获得的街头打架技巧，一个翻滚脱离了控制范围。

"拦住他！"云无月大喊。

季长夜冲向门口，却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挡在那里。他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伸出手——那种奇异的热流再次从体内涌出，直扑拦路者。

黑影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季长夜趁机夺门而出，冲入夜色中。身后传来云无月的咒骂声和急促的脚步声，但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直到肺像火烧一般疼痛。

转过几个街角后，季长夜躲进一座废弃的祠堂。他蜷缩在神像后的阴影里，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刚才的逃亡中，他第一次主动使用了那种能力——不是吞噬，而是某种灵魂攻击。

"我到底是什么..."季长夜痛苦地抱住头，"我真的在变成一个怪物吗？"

祠堂外，夜风呜咽，像是无数亡魂的哭泣。季长夜不知道的是，这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的灵魂深处，某个古老的存在正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