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者

第五章 亡命之徒

黎明前的竹林笼罩在朦胧雾气中。季长夜和云无月借着晨雾的掩护，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向北行进。季长夜的状况时好时坏，有时能正常行走，有时却突然踉跄几步，眼中闪过诡异的红光。

"再坚持一会儿，"云无月低声说，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前面有个废弃的樵夫小屋，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

季长夜点点头，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自从昨晚那股力量爆发后，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每一块肌肉都在酸痛，脑子里则塞满了嘈杂的声音——那是被他吞噬的灵魂碎片在低语。

樵夫小屋比想象中还要破败，屋顶塌了一半，门板歪斜地挂在铰链上。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而且隐蔽在茂密的灌木丛后，不易被发现。

云无月警惕地检查了周围，确认安全后才让季长夜进去。屋内积满灰尘，角落里堆着些腐烂的木材和生锈的工具。季长夜一屁股坐在墙边的干草堆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水..."他嘶哑地说。

云无月从腰间取下皮质水袋递给他。季长夜贪婪地灌了几大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些许不适。

"谢谢。"他抹了抹嘴，"不只是为了水...还有昨晚。"

云无月没有回应，只是从包袱里取出几块干粮分给他。两人沉默地吃着，各自沉浸在思绪中。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照射进来，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

"为什么帮我？"季长夜终于打破沉默，"你明明是来杀我的猎魂人。"

云无月银色的眸子在光线中显得格外明亮。她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咀嚼着，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母亲曾经放过一个噬魂者，"她最终开口，声音低沉，"那时我还小，不明白她为什么违背猎魂人的信条。那个噬魂者后来杀了一整个村子的人。"

季长夜心头一紧："所以你恨所有噬魂者？"

"我恨的是我母亲的软弱。"云无月摇头，"直到我遇见你...你确实吞噬了灵魂，但没有主动杀人。而且你能抵抗体内古老噬魂者的控制...这很不寻常。"

她直视季长夜的眼睛："我想知道我母亲当年看到了什么。也许...也许有些噬魂者确实值得拯救。"

季长夜想起自己吞噬那些灵魂时的快感，以及随之而来的黑暗冲动。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值得拯救。

"那个古老噬魂者...它是什么？"他问道。

云无月神色凝重："没人知道它们最初从何而来。猎魂人的典籍记载，古老噬魂者是超越凡人理解的存在，它们通过寄生在人类体内延续生命，一代又一代。被寄生的人会获得吞噬灵魂的能力，但最终都会被体内的古老存在完全取代。"

季长夜想起梦中那个可怖的怪物形象，不禁打了个寒战。

"有办法摆脱它吗？"

"理论上，有。"云无月犹豫了一下，"但非常危险，成功率极低。而且需要找到我师父——他是少数研究过如何分离噬魂者与宿主的人。"

"那我们去找他。"季长夜燃起一丝希望。

云无月苦笑："没那么简单。首先，他被囚禁在猎魂人总部的地牢里；其次，即使找到他，分离过程也可能要了你的命；最重要的是..."她顿了顿，"我们得先活过猎魂人的追捕。"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声。云无月立刻警觉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小心张望。

"这么快就追来了？"季长夜挣扎着想起身，却因一阵眩晕又坐了回去。

"不是猎魂人。"云无月松了口气，"是村民的猎犬。但我们也不能久留。"

她走回来蹲在季长夜面前："听着，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必须学会控制那种力量，至少暂时压制住体内的古老噬魂者。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础方法，但最终要靠你自己。"

季长夜点点头："教我。"

云无月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倒出几粒深蓝色的晶体在地上摆成一个圆圈。

"这是镇魂晶，能暂时稳定你的灵魂波动。"她示意季长夜坐在圆圈中央，"闭上眼睛，试着感受体内的能量流动。"

季长夜照做了。起初，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脉动——像是血液流动，却又有所不同。这些脉动在他体内形成一张复杂的网络，而某些节点特别活跃，尤其是胸口和腹部的位置。

"我感觉到...能量节点。"他低声描述。

"很好，"云无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现在寻找那些不属于你的部分——更冷、更暗的能量。"

季长夜将注意力转向那些节点。在胸口的中心位置，他确实感知到一团异样的存在——它比周围能量更稠密，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像是冰水中的墨滴。当他将意识靠近时，那团能量突然蠕动起来，一种被注视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它...它知道我在观察它！"季长夜惊慌地睁开眼睛。

云无月神色凝重："古老噬魂者的意识已经开始觉醒了。你必须建立精神屏障，防止它进一步侵蚀你的意识。"

她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让鲜血滴在镇魂晶上。晶体立刻发出微弱的蓝光。

"以血为引，建立连接。"她将流血的手掌按在季长夜额头，"跟着我的引导。"

一股清凉的能量从接触点流入季长夜的大脑。他再次闭上眼睛，看到云无月的能量呈现银白色，如丝线般在他体内延伸，最终环绕在那团黑暗能量周围。

"想象一堵墙，"云无月指导道，"用你最坚固的记忆作为基石。"

季长夜集中精神，回忆起童年时与父亲一起读书的场景——那是他最珍贵的记忆之一。银白丝线随着他的想象开始编织，形成一道发光的屏障，将黑暗能量部分隔离。

"有效！"他惊喜地发现那团能量的活动减弱了。

"这只是暂时的。"云无月收回手，脸色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真正的控制需要你自己完成。每次使用噬魂能力后，都要加固这堵墙，否则..."

她没有说完，但季长夜明白后果。体内的古老噬魂者正虎视眈眈，等待他松懈的那一刻。

"我们该走了。"云无月站起身，收起剩余的镇魂晶，"猎魂人最擅长追踪，我们必须拉开距离。"

季长夜感觉好多了。虽然疲惫依旧，但那种被无数声音充斥大脑的感觉减轻了不少。他跟着云无月离开小屋，继续向北行进。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一条湍急的小河边。云无月突然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季长夜小声问。

"太安静了。"云无月银眸闪烁，"连虫鸣鸟叫都没有，说明..."

她的话被一阵破空声打断。季长夜只觉一股劲风擦过脸颊，下一秒，一支黑羽箭已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箭尾还在颤动。

"趴下！"云无月一把将他拉倒在地。更多的箭矢从林中射出，钉在他们周围的土地上。

"是猎魂人的追风小队！"云无月迅速从腰间抽出短剑，"他们擅长远程攻击，我们必须靠近他们！"

季长夜心跳如鼓。他没有任何武器，只能抓起地上的一根粗树枝。两人借着灌木的掩护，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移动。

"左边三个，右边两个。"云无月低声通报敌情，"我解决左边的，你..."

她突然住口，因为季长夜的眼睛又开始泛红。那种奇异的热流再次在他体内涌动，耳边低语声变大。

"不...不是现在..."季长夜痛苦地抱住头，试图抵抗那股力量的苏醒。但危险处境似乎刺激了它，黑暗能量如潮水般上涨，迅速冲垮了他刚刚建立的精神屏障。

"季长夜！控制住它！"云无月焦急地摇晃他的肩膀，但为时已晚。

季长夜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吼叫，双眼完全变成血红色。暗红能量从他体内爆发，形成一道冲击波向四周扩散。树木剧烈摇晃，枝叶纷飞，远处传来几声惊叫。

"你...做了什么？"云无月震惊地问。

季长夜——或者说控制了他身体的那个存在——转向她，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微笑："小猎魂人，你以为那点小把戏能困住我？"

声音依然是季长夜的，但语调完全变了，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韵律。

云无月迅速后退，短剑横在胸前："离开他的身体，怪物！"

"多么熟悉的称呼啊。"'季长夜'轻笑，"不过现在，我们是共生的关系。这个年轻人需要我的力量，正如我需要他的身体。"

他转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抬起手。一道暗红光束射出，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看，我在保护你们。"'季长夜'说，"那些猎魂人不会放过任何叛徒，尤其是你，云无月...墨岩对你的背叛可是相当愤怒呢。"

云无月脸色发白："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读取了宿主的记忆，当然也包括关于你的部分。"'季长夜'向她走近一步，"我们可以合作。你帮我摆脱猎魂人的追捕，我保证不伤害你的小情人，如何？"

"他不是我的情人！"云无月厉声喝道，同时心中震惊——这个古老存在竟然以为...

'季长夜'突然表情扭曲，双手抱头跪倒在地："滚...滚出去...我的...脑子..."

暗红能量剧烈波动，时而膨胀时而收缩。云无月意识到真正的季长夜正在与入侵者争夺控制权。她迅速取出最后一颗镇魂晶，按在季长夜额头上。

"季长夜！听我的声音！"她大喊，"用你的记忆做锚点！想象一扇门，把它关在外面！"

季长夜的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终于，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暗红能量如潮水般退去。他瘫软在地上，双眼恢复了清明，但面色惨白如纸。

"它...太强大了..."季长夜虚弱地说，"它说它叫'夜魇'...已经存在了上千年..."

云无月扶他坐起来："别说话，保存体力。我们必须立刻离开，刚才的动静会引来更多猎魂人。"

她帮季长夜站起身，两人跌跌撞撞地向河边走去。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岸边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逃？太迟了。"

第六章 灵魂囚笼

季长夜和云无月同时转身。五名黑衣猎魂人从林中走出，呈扇形包围了他们。为首的正是墨岩，他脸上的伤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其余四人手持各式武器，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

"云无月，"墨岩的声音如同寒冰，"背叛组织的代价，你应该很清楚。"

云无月将季长夜护在身后，短剑在手："墨岩师兄，他不是普通噬魂者。他体内的古老碎片正在苏醒，如果我们能控制住它—"

"住口！"墨岩厉声打断，"猎魂人守则第一条：所有噬魂者必须立即消灭，不留余地！你不仅违背了这条铁律，还协助他攻击同门！"

他举起那根蓝宝石短杖，杖尖开始凝聚刺目的光芒："最后一次机会，云无月。杀死那个噬魂者，我可以当这一切没发生过。"

季长夜能感觉到云无月的犹豫。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银眸中闪过挣扎之色。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河水的哗啦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最终，云无月深吸一口气，站姿更加坚定："我不能。他值得一个机会。"

墨岩的表情变得狰狞："那么你也得死。"

蓝宝石短杖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一道闪电般的能量直射而来。云无月迅速结印，一道银色屏障瞬间形成，但冲击力仍将她击退数步，撞在季长夜身上。

"跑！"她低喝一声，拉着季长夜向河边冲去。

猎魂人们立刻追击。云无月边跑边从腰间取出一颗金属球向后抛去。球体在空中爆开，释放出浓密的紫色烟雾，暂时遮蔽了追兵的视线。

两人跳入湍急的河水中，冰冷的水流立刻将他们冲向下游。季长夜拼命划水，试图保持呼吸，但虚弱的身体很快力不从心。就在他即将沉没时，云无月抓住他的衣领，拖着他向对岸游去。

他们湿漉漉地爬上岸，躲进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季长夜剧烈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河水。云无月则警惕地观察着对岸的情况。

"他们...不会...轻易放弃..."季长夜喘息着说。

云无月点点头："猎魂人从不放弃追捕。尤其是对叛徒和古老噬魂者，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

她检查了一下季长夜的状态，眉头紧锁："你不能再使用那种力量了，每次都会让夜魇更接近完全苏醒。"

"我别无选择。"季长夜苦笑，"要么被猎魂人杀死，要么被体内的怪物吞噬，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云无月沉默片刻，突然说："还有第三种选择——我们主动寻找夜魇的弱点。"

"你知道怎么找？"

"我师父曾经研究过古老噬魂者。"云无月眼中闪烁着决心，"他被囚禁前留下了一些笔记，藏在猎魂人总部外的安全屋里。如果我们能找到那些笔记..."

季长夜看着她："那意味着要潜入猎魂人的地盘。太危险了。"

"比被一直追杀到死更危险吗？"云无月反问。

季长夜没有回答。他望向河对岸，隐约可见几个黑影在移动。猎魂人已经渡河了。

"好吧，"他最终说，"但首先我们得甩掉这些尾巴。"

云无月指向远处的一片丘陵："那边有个废弃的矿洞网络，错综复杂如迷宫。我曾经在那里执行过任务，知道几条安全路线。如果能到达那里，或许能摆脱追兵。"

两人悄悄离开河岸，借着芦苇的掩护向丘陵方向移动。季长夜的体力恢复了些，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触发体内那股可怕的力量。

太阳开始西沉时，他们到达了丘陵地带。眼前是一片荒凉的矿区，散布着破败的木架和锈迹斑斑的设备。山壁上可见几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怪兽张开的嘴巴。

"主入口太明显了，"云无月低声说，"我们走侧面那个小洞。"

她领着季长夜爬上一段陡坡，来到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前。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金属的气息。

"跟紧我，"云无月取出一颗发光的珠子，"这里很容易迷路。"

微弱的蓝光照亮了狭窄的隧道。墙壁上满是凿痕，偶尔能看到支撑顶部的朽烂木柱。地面凹凸不平，有时需要手脚并用才能通过。

随着深入，隧道开始分叉，形成复杂的网络。云无月毫不犹豫地选择着路径，偶尔停下来倾听身后的动静。

"你确定不会迷路？"季长夜小声问。

"我受过记忆训练，"云无月回答，"只要按特定标记走，就不会—"

她突然停住，举起手示意安静。季长夜屏住呼吸，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他们追上来了，"云无月脸色凝重，"比预计的快得多。"

她加快脚步，带着季长夜拐入一条更窄的岔道。这里的顶棚低得需要弯腰前行，墙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

"前面有个地下湖，"云无月解释，"我们可以从水下通道到达矿洞的另一侧，那会甩掉大部分追兵。"

季长夜点点头，尽管内心对在漆黑的地下水中潜行充满恐惧。隧道逐渐向下倾斜，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终于，他们来到一个开阔的洞穴，中央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湖，水面漆黑如墨，反射着珠子微弱的蓝光。

"深吸一口气，"云无月指导道，"水下大约十米处有一条横向通道，通向另一侧的洞穴。跟紧我，别松手。"

她将珠子含在口中，拉起季长夜的手。两人深吸一口气，潜入刺骨的水中。季长夜睁大眼睛，勉强能看到云无月在前方引路的身影。水压挤压着耳膜，缺氧的感觉很快袭来。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时，云无月拉着他向上游去。他们破水而出，大口喘息着。这里是一个较小的洞穴，唯一的出口是一条向上的狭窄通道。

"成功了，"云无月爬上岸，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他们找不到这条路线。"

季长夜瘫坐在岸边，筋疲力尽。刚才的潜游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更糟的是，那种熟悉的"饥饿感"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云...无月..."他艰难地开口，"我需要...灵魂能量...快控制不住了..."

云无月迅速蹲下身检查他的状态。季长夜的瞳孔开始不规则地收缩扩张，皮肤下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在游走。

"坚持住，"她急切地说，"在这里找不到将死之人，你必须靠自己抵抗！"

"做不到..."季长夜痛苦地蜷缩起来，"太饿了...像是...整个身体都在燃烧..."

云无月咬了咬嘴唇，突然做出决定。她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鲜血立刻涌出，散发出奇异的银色光泽。

"我的血里有修炼多年的灵力，"她将手腕凑到季长夜嘴边，"喝下去，应该能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