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郎心下顿悟:以于氏之位望才具,欲借木牛流马,纵不调衙署之物,仅需轻洒风传沙,召之亦如探囊取物,何需劳神?念及此,遂无半分迟疑,自囊中取出风传沙,递于于氏,动作爽利,目含默契。
于氏接沙握于掌心,细润触感令纤手微颤。她深吸缓吐,似凝气聚神,启唇轻诵诗号,声如微风拂弦,清越神秘。向郎见她蹙眉而立,如遭风雨摧花,尽显痛楚疲惫,心下怜惜,急褪外衣塞入囊中,动作果决。随即将行囊轻置阶上,温言道:「卿坐此,或能稍适。」
于氏见行囊为衣所垫,软若云褥,坐之顿觉尾椎压力尽卸,痛减不少,遂闭目展眉,暗忖:「向郎看似粗豪,心思竟如此细腻,恰似粗布囊中藏玉梳,向未识得,实乃吾之粗心。」
此时向郎方得空细观于氏装束:她刚罢泳事,未着执事房之老旧儒袍,恍若茧破彩蝶,尽显风华。上身着绛色襦裙,色如晚霞燃天,衣摆垂落如流泉,恰掩臀线,更添朦胧之美;下配乌色绑腿长裤,贴体如第二层肌肤,勾勒修长玉腿,若刻刀精琢。
湿发以锦带松扎,水珠垂梢,映日如星。素面朝天,肌肤莹若剥壳鸡卵,长睫下双眸似春潭映波,顾盼生姿。向郎暗叹:「此乃妙龄女子应有的风华,如春花初绽,艳而不俗。」
论及心智,向郎实长于氏,此刻以鉴玉之眼观之,冷静通透,似能洞穿其心底幽微。
未几,一头银灰色万字佛国木牛流马风驰电掣而至,蹄声哒哒如战鼓,停于温泉洞前,扬起尘雾。骑者隔尘远眺,目光如箭,紧锁向郎与于氏,身躯前倾控缰,姿态警惕。
少顷,木牛上跃下一位着素白丝绸长衫的青年,衣袂在日下流光,如白莲初绽。其举止优雅,眉宇间自带倨傲,径直款步而来,目光始终胶着向郎,隐有敌意,如狼顾之姿。
向郎见此男,心下悚然,较见市井恶少更甚。平心而论,此君确是俊朗:身形挺拔如松,唇红齿白,貌若宋玉,气质高华,与于氏一看便知同胞所生。
「吾乃于家伟!」青年未睬身旁胞姐,径直向向郎伸出修长大手,指若春葱,指甲莹洁。其眼神挑衅,似嫌于氏与向郎相交有失身份。
向郎窥其敌意,心下冷笑,故意无视这位「东华四少」之一,转而笑问于氏:「此乃令弟?」
恰在此时,向郎气势陡变:前一刻犹似温柔拙男,此刻面对来者敌意,竟如苍鹰振翅,反将于家伟的嚣张气焰压下。他甚至懒于理会,径直将其晾在一旁。周遭空气骤然凝固,风停叶止,仿佛静待一场风暴降临。
于家伟悻悻收手,拳握如锥。他在东华从未遭此轻慢,一时怒火中烧,几欲发作。若不是碍于胞姐在场,又疑二人有不便明言之情,恐这一拳早已挥出……
于氏不欲胞弟如好斗之鸡,令周家蒙羞,乃叱道:「佳伟,休得无礼!小向乃吾道儒知府衙门同僚,恰遇于温泉洞。若非他在场,吾几乎求助无门矣……」此时远处山雀啼鸣,似欲化解僵局,然于氏与家伟之间,气氛仍如弦满将发。
向郎与家伟左右搀扶于氏登木牛流马,见那万字佛国之物扬尘而去。向郎心下畅快:「今番折此东华四少之骄气,当真是痛快!」复又思忖:「若吾未被家族弃之如敝屣,莫说踩此辈于脚下,便是在应天府公子之列,又何尝不是翘楚?」
木牛转上新虞道,道旁林木葱茏,日光穿叶,落影斑驳。于氏神识方从向郎处收回,见知白频觑向郎,乃问:「你观此人如何?」
「阿姐!依弟看你此番走眼了,便是顾心武瘫于床榻,也强此子百倍!」于家伟没好气道。他实不解阿姐为何选此人为私昵,若此事传扬,周家颜面何存?
「休得胡言!小向不过是道儒衙门同僚,吾于温泉池跌伤,他照料半日罢了,你怎生心思如此龌龊!」于氏又羞又急,本欲问弟此人是否堪当大任,不想他竟作此想,越辩越乱,遂训斥数句后默然。此时木牛碾过石子,车声嘎吱,似替于氏心下烦忧而叹息。
于家伟见姐姐当他是傻子,也生气的冷哼一声,心想:道儒知府衙门同事,又这么大清早的一起到温泉洞来游泳,说没有关系,当我是三岁小儿好骗? 姐弟俩冷战了半天,于家伟操控木牛流马送姐姐到道儒衙门道门诸长别墅院,别墅院外,铁艺大门紧闭,两旁的灌木丛修剪得整整齐齐。等保姆出来接人时,才打破平静说道:“这事我不会跟姐夫说,但姐姐你挑人要小心些,刚才那个小白脸,我看他配不是你。” 于海丽见弟弟一副笃定自己熬不住寂寞,找了个小白脸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火。她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弟弟竟这般无端揣测自己,把自己想得如此不堪;好笑的是弟弟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就好像他什么都懂似的。她在心里暗自腹诽:“我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怎么在他眼里,我就成了这般禁不住诱惑的人?他自己整日在那些风流韵事里打转,却拿这种眼光来看我,实在是荒唐!” 可面对弟弟这误解,她又觉得无力去争辩,只觉多说无益。她索性扭过头去,不再理会弟弟,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道:“你管好你自己那些风流韵事就得了,还管起我来了?”
“妈妈,你怎么让小舅送回来了?” 恰在此时,一个身着红衣服的小女孩像只欢快的小鸟般蹦了出来。她年纪尚小,刚学会牙牙学语,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那张小脸宛如精心雕琢的粉玉,可爱至极。于海丽看着女儿,心中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了不少,暗自庆幸女儿的及时出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还好有女儿在,不然这尴尬的场面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女儿的出现,好似一阵春风,瞬间将于海丽跟弟弟之间原本僵硬如铁的气氛悄然打碎。
于海丽经过这一路,疼痛稍有缓解,虽说尾椎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但好在骨头并无大碍。她缓缓下了木牛流马,冲着弟弟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操控木牛流马离开,实在懒得再听他啰里啰嗦。“真是的,弟弟怎么就不能成熟点,老是这么莽撞地误解人。希望他赶紧走,别再添乱了。” 她在心里嘀咕着。
而那边于家伟显然不愿就这么善罢甘休,他将木牛流马停在路口,伸手拿起牛嘴里的风吹传音沙。于海丽眼角余光瞥见弟弟的举动,心中不禁 “咯噔” 一下,暗忖:“他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去调查向不北吧?他要是真这么做,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弟弟啊弟弟,你可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于家伟对着风吹传音沙念了一句诗号:“小周,是我。你们道儒衙门笔贴士房是不是有个姓向的小子,二十四五岁左右…… 对,就是他,脸瘦瘦的,没什么血色,跟抽粉似的;好,好,我知道了……” 说罢,他放下了正传递着声音的风吹传音沙,眉头紧紧蹙起。
在他心中,已然认定姐姐这回是看走了眼,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可一想到要去干涉姐姐的事,脑海中又浮现出姐姐发飙时那气势汹汹的样子,顿时心头一阵发怵,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寒门子弟的旧人
向不北浑然不觉,自己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凭空多了一个便宜 “舅子”,而这位便宜 “舅子”,竟是在东华颇具声名的四大公子之一 —— 于家伟。命运的丝线悄然缠绕,却未在他心中泛起丝毫涟漪,毕竟此刻的他,正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事务之中。
原本精心规划的上午行程,因与于海丽的这场意外邂逅而被彻底打乱。向不北兴致全无,打消了重返温泉洞的念头,转而迈向文房四宝店。他怀揣着一丝期待,一心寻觅能够辅助研读铁塔佛国经文的工具书。店内琳琅满目的商品未能让他寻到梦寐以求的夏梵词典,就在他满心失落之时,一本雾岛佛国和铁塔佛国词典映入眼帘。这本词典虽无法完全满足他攻克那些晦涩经文的需求,但有胜于无,恰似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灯火。向不北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将词典收入囊中,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