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台的兽首香炉正吐着青烟，吕布的拇指反复摩挲玉杯刻纹，杯壁凝着的酒珠顺着纹路滑进掌心。董卓的笑声震得冕旒上的玉珠乱颤，十二道珠串扫过他涂着丹砂的眉眼，"奉先！" 金樽重重磕在案几上，九章衮服的龙纹随着动作扭曲，"待破袁绍，并州就是你的！"
殿外更鼓沉闷，吕布的方天画戟靠在廊柱上。他望着戟杆缠着的红缨，想起三年前丁原血溅辕门的场景 —— 那匹赤兔马也是这样焦躁地刨着蹄子，铁蹄踏碎月光，溅起的血珠染红了同样的红缨。李儒端着酒盏从旁走过，眼角余光扫过他紧握的杯柄，青瓷表面发出细微的脆响。
更夫梆子声未落，貂蝉托着醒酒汤进殿时，正撞见吕布用匕首剜着铠甲缝隙里的血痂。烛火在他脸上明明灭灭，额角的淤青像块凝固的紫炭。"温侯又在磨戟？" 她将汤碗搁在案上，袖口扫落半卷帛书，露出 "弑董" 二字的残角。
吕布突然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闷哼。匕首抵住她喉间，刃口映出她瞳孔里晃动的烛影。"丁公临终抓着我的披风，指甲都抠进肉里。" 他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你说，地下重逢时，他会先抽我三鞭，还是直接砍我脑袋？"
貂蝉反手将醒酒汤泼在地上，褐色汤汁蜿蜒如血。她扯开衣襟，心口的梅花烙印还泛着新伤的潮红："这是董卓用青铜酒樽烫的。" 指尖划过吕布手背的旧疤，那是虎牢关之战替董卓挡箭留下的，"长安城每天要抬出三百具饿死的尸体，你那义父的酒池里，漂着的羊肉都比百姓的口粮多。"
更鼓声撞在铜雀台的飞檐上，方天画戟突然发出嗡鸣。吕布猛地推开她，抓起酒坛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混着血丝流下下颌 —— 他咬穿了自己的腮帮。坛口磕在牙上，崩落的碎瓷扎进牙龈，血腥味在舌尖炸开。
"义父给我赤兔马，赐我金缕甲。" 他踢翻酒坛，陶片擦着貂蝉耳际飞过，"丁公不过是并州城里人人喊打的武夫！"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凄厉的哭喊，巡夜士兵的皮靴踏过积雪，拖走了不知第几个冻死的百姓。
貂蝉从袖中摸出带血的绢帕，绣着的 "董" 字被匕首划得支离破碎。"昨夜他说要把我送给南匈奴单于，" 她将绢帕按在吕布手背的旧疤上，"换三千匹战马。" 帕子很快洇透，血珠顺着他凸起的青筋滑进袖口。
三更梆子惊飞檐下寒鸦，吕布提着方天画戟走上望台。长安方向飘来焦糊味，那是王允暗藏的硫磺在试火。戟尖挑起块冻硬的雪团，掷向远处的祭天台。松木搭建的高台轰然作响，朱红绸带在风中猎猎如旗，恍惚间化作洛阳宫城漫天的火光。
"温侯！" 亲卫举着火把跑来，怀里抱着件新制的银鳞甲，"董太师说明日大典，要您穿这个护驾。"
吕布盯着甲胄心口处的嵌玉，那是块雕琢成睚眦的和田玉 —— 与当年丁原送他的玉佩纹样相同。他突然挥戟斩断火把，火星溅在亲卫脸上，"滚！"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吕布解下腰间玉带。翡翠螭龙在掌心沁着寒意，他想起董卓为他系玉带时的场景："吾儿奉先，这天下迟早是我们的！" 此刻玉带头的鎏金扣硌着掌纹，疼得他想起貂蝉心口的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