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前,新来的转校生苏棠她微微蹙着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喂!新来的,别霸着琴不放啊!”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炸响。啦啦队长周小满甩着高马尾,抱着颗色彩鲜艳的彩球,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苏棠旁边的琴凳上,琴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棠的琴声戛然而止,指尖悬在琴键上,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侧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周小满。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周小满扬起下巴,故意把彩球在苏棠眼前晃了晃,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纵和好奇,“听说你是音乐天才?弹个我们啦啦队队歌听听?”
苏棠没回答,视线却越过周小满,落在了教室后方的储物柜角落。那里,陆晚柠正背对着所有人,专注地在一本厚厚的速写本上涂抹着什么。她姿态慵懒,像只晒太阳的猫,但握着炭笔的手指却异常稳定有力。
周小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撇撇嘴:“嘁,陆大设计师又在搞‘艺术创作’了,神神秘秘的,谁都不让看。”
苏棠的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她起身,像一缕影子般悄无声息地走向陆晚柠。周小满愣了一下,也立刻跳起来,好奇地跟了过去。
陆晚柠画得太投入,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了她的速写本才猛地惊醒。她下意识地想把本子合上,但苏棠的手更快,指尖已经点在了摊开的纸页上。
纸上不是设计稿,而是一幅铅笔素描。线条干净利落,精准地捕捉了人物侧影的神韵——是沈知意。画中的沈知意抱着她那把标志性的黑色吉他,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侧脸线条绷紧,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但炭笔晕染的嘴角弧度,却又奇异地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温柔的脆弱。
陆晚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谁让你看的?!滚开!”她试图抢夺,眼神里是罕见的慌乱和恼怒。
苏棠却稳稳地压着本子一角,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映出陆晚柠气急败坏的脸。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画得真好。尤其是……这种矛盾感。”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画中人,“她本人知道吗?你画她。”
“关你屁事!”陆晚柠低吼,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做个交易。”苏棠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我需要一个主角原型,给我的新乐谱。她,沈知意,很合适。你帮我观察她,告诉我她沉默下的东西。否则,”她指了指那幅素描,“我就把这幅画,还有你偷偷画她的事,告诉她本人。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小满在一旁张大了嘴,看看苏棠,又看看脸色铁青的陆晚柠,眼睛亮得惊人,显然觉得这出戏比啦啦队训练精彩一百倍。
陆晚柠死死盯着苏棠,胸口起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成交。”苏棠收回手,仿佛刚才的“要挟”只是讨论了一道数学题。
周小满立刻凑上来,一把揽住苏棠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哇!苏棠你好厉害!我也要加入音乐社!我唱歌可好听了!”
苏棠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试图抽出手臂:“音乐社不是过家家。”
“谁过家家了!”周小满不满地嘟嘴,随即眼珠一转,“那……我给你们当气氛组!保证把场子搞热!就这么定了!”她不由分说,拽着苏棠就往活动室方向走,完全无视苏棠抗拒的眼神。
“嗤——”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门口传来。红发张扬的林夏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眼神挑剔地扫过周小满和苏棠,“周小满,你脑子被彩球砸了?就你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还想搞音乐?别污染人家耳朵了。”
“林夏!你才五音不全!你全家都五音不全!”周小满立刻像被点燃的炮仗,松开苏棠就冲了过去,“有本事来比比啊!看谁才是噪音污染源!”
“比就比!谁怕谁!”林夏站直身体,一脸挑衅,“输了的人请一个月奶茶!”
“成交!外加给对方当一个月跑腿小弟!”
“一言为定!”
两人像斗鸡一样互相瞪着,火药味十足。苏棠默默地看着,陆晚柠则翻了个白眼,烦躁地合上速写本,塞进书包最底层。
塑料姐妹花的“友谊”,就在这针锋相对的互怼中,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开始了。周小满开始频繁地出现在音乐社活动室,美其名曰“学习音乐”,实则大部分时间都在试图和苏棠搭话,或者和林夏进行日常的“谁更烦人”竞赛。林夏嘴上刻薄,但当隔壁班有人嘲笑周小满唱歌跑调时,却是她第一个把矿泉水瓶砸在对方脚边,冷笑着警告:“再废话,下次砸你脸上。”周小满愣了两秒,随即得意地冲林夏做了个鬼脸。
陆晚柠履行着“交易”,被迫成了苏棠的“观察员”。她远远地看着角落里的沈知意,看她调试吉他时一丝不苟的侧脸,看她拒绝别人搭话时低垂的眼睫,看她偶尔对着琴谱出神时微微松动的嘴角。每次观察结束,她都会烦躁地在设计稿上乱涂乱画,然后不情不愿地把几个干巴巴的词丢给苏棠:“冷”、“固执”、“手好看”、“发呆时像断电的机器人”。苏棠则把这些零碎的印象,连同她感受到的陆晚柠画中那丝“温柔”,都揉碎了,化作乐谱上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有生命力的音符。
沈知意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那个总在远处盯着自己看的陆晚柠眼神更凶了,而那个咋咋呼呼的周小满似乎总想凑过来,至于那个新来的转校生苏棠……她的琴声里,好像多了点让她莫名在意的东西。
几周后,音乐社狭小的活动室里堆满了乐谱、饮料瓶和零食包装袋。苏棠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总谱拍在桌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眼神深处有光在跳动:
“曲子写好了。下周校庆开放日,找个空教室,演一次。”
周小满第一个跳起来欢呼:“太棒了!我要让全校听到我的天籁之音!”
林夏立刻泼冷水:“是天崩地裂之音吧?先说好,音响炸了算你的。”
陆晚柠烦躁地拨弄着缝纫机上的线轴:“……随便,别耽误我交设计作业就行。”
沈知意抱着吉他,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琴弦,发出一个极轻的音符。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也照亮了五张年轻的脸庞——一个沉默的作曲家,一个暴躁的观察员,一个骄纵的啦啦队长,一个毒舌的主唱,和一个安静到近乎透明的吉他手。他们还不知道,这一次小小的“排练”,将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远超他们想象的涟漪,并将他们引向一个在深夜火车站集合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