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凑过去一看,是焦家村人和潘家人被老鼠夹子夹住的照片。
我扑哧一声就乐了。
“你刚才拍的?”
“嗯。”
看着他单纯清澈的眼神,我忽然觉得,我对不住他。
回西梁的路上,我们找了个包间吃饭。在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后,立生问我:“武班主,我不是有什么想法哈,就是单纯想问一下,他们执著的秘笈,到底有没有。”
我知道,这个问题迟早是要有个解释的,不可能躲躲闪闪一辈子。
“这个呢,你要说有,我也没看见。要说没有呢,我学的不知道算不算。”
“今天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呗。”
洪立生是洪家人。当年我师祖和祖师娘只有我太奶奶这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徒弟呢,也只收了我太爷爷和潘小东两个而已。师祖有个弟弟,但并没有学武,因为师祖的武术是跟他师傅学的,不是家传。当年兵荒马乱的,师祖遇害后,我们家就没了师祖的弟弟一家的消息。至于洪立生家,那就是更久远的本家了。以他的人品,我对他还是放心的。
我说:“师祖传下来的本领有三种:武术、占卜和医术。我从小也识字,都是我爹教我的《诗经》之类的。但教我武术、占卜和医术,却都是嘴上说的,从来没见他写下来过。那些话都是方言,用现在的普通话说呢,我也最多能翻译出来‘拨羽见心,言为心声’,‘面如赭,中焦火’之类的。那些专业术语都是方言,我也没上过学,没研究过,不知道怎么用普通话写下来呀。”
立生继续问:“听说你能通异界?”
我笑了。“这个嘛。”我顿了一下,说:“通异界是医术中的一个部分。其实,动物没有人的思维,所以,自然也不可能用什么所谓的动物语言表现出来。它都没有思想,你能听懂啥?我所翻译的兽语,只不过是站在人类的角度去猜测它们的意思而已。我父亲从小教我学动物的发声,动物的身体结构,是通过这个去体会动物可能遇到的情况,从而使我们的猜测更接近它的本能意思罢了。”
“原来是这样。”在座的恍然大悟。
“那为什么别人都说你们家有秘笈呢?”
“那应该是我爷爷故意装作无意间说出去的吧。那时候,我太奶奶带着他刚到焦家村,占人家村里的地,村里当然不乐意了。为了免受欺负,故意放出这么一股风声,好让别人对我们家有所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敬畏的同时也会虎视眈眈,事情都有双面性。”铁军说。
我冲他竖了一下大拇指。
“那你这本事可是实打实的。没考虑过结婚,或者收徒弟吗?”立生问。
我看了一眼铁军,铁军一脸期待地等着我的回答。
“我父亲让我招上门女婿,说武氏绝学绝不能姓了别的姓。所有人一听这个要求就都跑了。”
“那收徒弟呢?”
“你要说起这个事,我父亲说,我要是把本事传给外姓人,就把我废了。我还是有点信鬼神的。可是他又明确表示,我可以收徒弟。你这么一说,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可以收异姓的徒弟,不可以传异姓的外孙。”
“这都是老一套的封建思想了。”
“其实我家也姓洪,为了躲扶桑人才改姓的。”我说。
“对呀,他们能改,我们不但不能改,还不能乱传。”
“都说不要数典忘祖,可到底谁可以做后代的祖呢?”立生说。
“都说传男不传女。师祖传了两个异姓的男性徒弟——虽然我太爷爷也姓洪,可估计跟我师祖也仅仅是本家而已。可我太奶奶也学了不少。我师祖应该不算太封建,可他却坚持徒弟属于洪武门。”
“就是啊,只有慈禧太后才会认为宁可亡国不可变法。你看你不是女的吗?不也学了你们家的本领。”
“我太爷爷改了姓,创立了武氏杂耍,我呢,却既不觉得我能改姓,也不觉得我能创立啥。”
“你不能这么说,老祖宗的东西要发展,不仅技术要发展,思想也要发展。”
“可我总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我没有发展的资格。”
“如果你有弟弟或哥哥,你父亲会教你吗?”
我认真想了一下,缓缓开口:“我觉得,除非我家有十几个孩子,竞争激烈。如果我只是有一个哥哥或弟弟的话,依我对父亲的了解,我觉得他会选资质最好的那一个。”
“你觉得你有资质吗?”
“那还用问吗?”我得意地说。
“对呀,看起来,你父亲是封建,但也不是太封建啊。怎么我觉得你比他们都封建呢?”
立生这个评价其实还是中肯的,我也认可。“其实,我觉得呢没啥好学的。现在社会,我师祖那一套也用不上。我拍戏,也用不上父亲教的武术啊。我都觉得我退步了,更别说发展了。”
“通异界有用啊。可以用来驯兽。”
“我师祖通异界的本事,只是用来感知自然变化,为医术服务的。驯兽那是我太爷爷的发展。但是你看现在,我们这些江湖艺人,都是被人当猴子一样看,一点社会地位也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占卜和医术还是有用的。”
“有什么用?算命是封建迷信,医术呢,那么多医院,谁信我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啊。给豹子看病都被兽医骂。”
“我信。”铁军插嘴说。
“你又没病。”
“有!相思病。”
铁军是当着小芸和立生的面说的,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我的脸还是“唰”地一下红了。
铁军笑呵呵地搂了我一下。“小姑娘一样。”
回了动物园,我收到铁军的传呼:“你是不是因为入赘的事跟我分手的?”
我没回呼。要过年了,我总得准备几个新节目。
铁军又来找我。
“过年跟我回家。”
“动物园过年正是赚钱的时候。”
“那我也不回家,跟你学表演。”
“开什么玩笑,你本来就是演员。”
“我说的是驯兽。”
“你不是我洪武门的人!”
“我宣布,从今天起,我正式加入洪武门,拜你为师。”
“我们洪武门不收你。”
“为什么不收?”
“因为你蠢!”
铁军一听,“哟呵,说我蠢?我让你看看我蠢不蠢。”他把我按在墙上,强吻我。
我拼命反抗。
他抓着我的手按在墙上,到底让他得逞了。
其实他是打不过我的,只是我不想反抗。
他只吻了我一下就松开了。
“还蠢吗?”
“园长,你怎么过来了?”
铁军一回头,我说:“还说你不蠢!”
“你居然骗我!”
我就跑,他就追。
“好了,我去看看豹子。”
“今晚一起吃饭。”他刚说完这句话,我就看到了一边的大丫。
“今晚不去了。”
“我带你们一起去。”
“你快走吧,不用。”
可是,晚上动物园关门时候,铁军又来了。他给大丫带了玩具熊。
“大丫,喜不喜欢。”大丫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就走了。
“她这是……”
铁军不解。
“她就是因为她妈妈给她找后爸,所以才故意跟她妈妈跑丢的。”
“哦,原来如此。可她也不能阻止你正常谈恋爱呀。”
“我不是说跟你分手吗?”
“我同意了吗?”
“恋爱需要双方同意,分手只需单方解约。”
“谁跟你说的,一套一套的。”
“我自己说的。”
“你说了不算。”
“我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你觉得呢?”
“你爱我什么?”
“什么都爱。”
“你一个大名鼎鼎的演员,剧组什么女演员没有,她们都比我年轻,漂亮,有文化,我还带着一个拖油瓶。我不知道你看上我什么了。”
“我不在乎。”
“但是我在乎。”
“你不自信。”
“如果你是我,你会答应吗?”
“说来说去还是那个问题,我还以为是因为入赘的问题。”
“都有吧。”
“现在什么年代了。”
“你能说服得了别人,可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有我说服你就够了。”
“小时候,父亲给我买了一包糖。我只吃了一颗,父亲就把剩下的糖拿走,分给村里的小朋友了。”
“为什么?”
“父亲跟我说,甜头,只要尝一点就够了。如果你把所有的甜都尝了,你就会发现……”
“发现更甜?”
“发现甜没有了。”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糖没了还可以买啊。”
“爱没了呢?”
“我发誓,我对你的爱,不会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