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的角落彻底空了，黑色键盘架琴键盖敞着，接口空洞，蒙着一层薄灰。周小满泄气地瘫在鼓凳上，鼓棒心不在焉地敲着镲片边缘，发出单调烦躁的“嚓…嚓…”声。沈知意背对着所有人，蹲在效果器矩阵前，一遍遍插拔连接线，“咔哒…咔哒…”又快又急，带着压抑的火气。
林夏斜靠着墙，手里的话筒线无意识地绕紧又松开，指节泛白。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对面墙上几张卷了边的旧演出海报上。海报上，苏棠站在键盘后，笑容温婉柔和。林夏喉头猛地一哽，倏地转开脸，仿佛被烫到。她抬起胳膊，用袖口狠狠擦过金属话筒头，布料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行了，”角落破沙发里传来陆晚柠懒洋洋的声音，“再折腾，那架子也变不出个苏棠来。”
没人应声。周小满敲镲片的动作停了。沈知意插拔的动作骤然僵住，下一秒，“咔哒”一声闷响，她几乎是带着狠劲把连接线怼进接口，效果器发出一阵短促尖锐的嗡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陈默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便利店塑料袋进来。“水和……三明治。”他把袋子放在堆满杂物的小桌上。
周小满第一个跳起来扑过去：“饿死老娘了！默默你简直是天使下凡！”
“谢了。”陆晚柠懒懒地抬了下手。
林夏依旧没动。沈知意走到桌边拿了瓶水，拧开盖子仰头就灌。
陈默的视线扫过落灰的键盘架，心口沉了一下。他默默走到角落，打开笔记本电脑。指尖刚触到键帽，林夏冷硬的声音响起：
“陈默。”
陈默抬起头。
林夏的目光终于撕下海报，落在他身上。“下周，帮我找个新地方。”
“嗯？”
“住的地方。”林夏眉头蹙起，“我合租的跑了。剩下房租我一个人顶，肉疼。”语气直白得像解剖刀。
陈默一怔。他租的单间刚涨价，正发愁。话脱口而出：“我……我那边正好也要找合租。”
话音落下，排练室里几道目光“唰”地聚焦在他身上。周小满叼着半块三明治，眼睛瞪圆。沈知意喝水的动作顿住。陆晚柠稍稍支起身子，嘴角似笑非笑。
林夏挑了下眉，上下打量陈默。“你？”她扯了扯嘴角，“行啊。省我事了。先说好，规矩立清楚。”
“嗯。”陈默点头。
“第一，互不干涉。”林夏竖起一根手指，气势逼人，“你敲你的代码，我嚎我的歌。”
“第二，”她又竖起一根，“客厅厨房厕所，轮值打扫。”
“第三，”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射过来，“最重要——别带人回来过夜，尤其是女的。麻烦。”
陈默避开目光：“行。”
“成交。”林夏干脆利落。她抄起话筒走到中央，声音拔高：“都别发呆了！老曲子，《逆流》，走一遍！”
沈知意沉默插线，拨动琴弦，冷冽的失真音爆开。周小满打起精神。陆晚柠抓起贝斯，根音铺开。林夏用尽全力嘶吼，试图填满巨大的空洞。键盘缺失带来的空洞感在旋律里无所遁形。陈默敲打着键盘，耳朵里灌满了那首残缺挣扎的《逆流》。
新租的老小区两室一厅，墙壁泛黄。陈默的东西少：行李箱、电脑包、几箱书。林夏的东西铺天盖地：大纸箱敞着口，衣服、鞋子、黑胶唱片、乐谱夹塞得满满当当。
陈默把自己塞进靠里的卧室，关上门。外面传来林夏拖动箱子的闷响和对电话的呵斥：“轻点！磕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第二天清晨，天刚透出灰蒙蒙的亮色。
陈默陷在代码噩梦里。突然，一阵撕裂天灵盖的高音猛地刺穿梦境！
“啊——哦——咿——呀——！！！”
陈默一个激灵弹坐起来，心脏狂跳。那音波攻击持续不断，像根金刚钻往耳膜里钻。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冲到卧室门口拉开。噪音源头清晰无比——阳台。
陈默顶着一张低气压的黑脸，大步穿过客厅，一把抓住阳台玻璃门把手，猛地拉开！
林夏背对着他，叉着腰对着楼下，全神贯注冲击高音：“啊——！！！”
近距离音爆威力剧增！陈默耳膜嗡嗡作响。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手臂带着怨气，“砰！！！”地一声巨响，狠狠摔上了玻璃门！
巨大的撞击声硬生生斩断尾音。
林夏猛地一僵，倏地转身，脸上残留用力泛起的红晕，眉头拧紧，喷火的眼睛隔着玻璃剜向陈默。
隔着一层玻璃，陈默看到她愤怒起伏的胸口和鄙夷的眼神。他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玻璃门被粗暴拉开的“哗啦”声，林夏拔高的嗤笑响起：
“呵！装什么纯情小男生呢？大清早火气这么旺？”
陈默脚步没停。身后，林夏深吸一口气，用比刚才更响亮、更肆无忌惮的音量，带着宣战意味继续：
“啊——！！！”
挑衅的噪音穿透门板。陈默“砰”地摔上自己卧室的门。
数日后排练室，气氛沉闷。几人尝试改编《尘光》。沈知意弹奏着复杂冷硬的旋律，试图填补键盘的空洞。周小满的鼓点飘忽不定。陆晚柠的贝斯稳稳铺底，但少了键盘和声，整首曲子单薄干涩，怪异扭曲。
“停！”林夏烦躁地吼了一声，放下话筒。她几步走到沈知意旁边，用力戳着乐谱：“知意！这里！能不能加点东西？空得跟闹鬼似的！”
沈知意没抬头，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空弦，“铮…铮…”作响。
“喂！沈知意？！”林夏声音陡然拔高。
沈知意猛地抬头！眼神里是压不住的烦躁和不耐。她没看任何人，突然伸手粗暴地扯掉了连接线！“啪嗒！”插头砸在地上。
“不是位置空了就能硬塞东西进去！”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她抱起吉他，径直走到墙角椅子坐下，背对所有人。
空气瞬间冻结。周小满僵住。陆晚柠眼神冰冷。
林夏脸色黑如锅底，瞪着沈知意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额角青筋跳动。她狠狠吸了口气，压下暴怒。
“哐当！！！”
排练室的门被蛮力猛地推开，狠狠撞在墙上，墙灰簌簌落下。
门口的光线里，站着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妆容精致如同橱窗模特，粉色亮片短裙折射廉价光芒，粉紫色双马尾夸张。身后两个肌肉男扛着直播支架和刺眼的环形灯。
女孩脸上挂着甜腻笑容，视线扫过排练室，锁定林夏。高跟鞋“哒哒”敲击水泥地，浓烈呛鼻的甜腻香水味瞬间弥漫。
“哈喽！Surprise！”她的声音尖脆娇嗲，像针扎破气球。她径直走到林夏面前，无视对方眼中的杀气，从小坤包里抽出烫金名片，用两根水晶美甲的手指夹着递过去。
“施缪情，”她扬着下巴，“粉丝‘小情歌’。”她目光扫过蒙尘的键盘架，落回林夏脸上：“听说你们……缺了点什么？” 她身后的男人把直播手机往前凑，弹幕飞快滚动。
施缪情像是没看到林夏杀人的脸色，自顾自晃着名片：“我有流量，你们有……嗯，实力？合作双赢？我弹键盘童子功哦！”她对着镜头俏皮眨眼。
林夏的目光从名片移到直播镜头，再回到那张假笑脸上。她慢慢抱起手臂，身体前倾，压迫感弥漫，声音冰冷：
“合作？”她扯动嘴角，露出狰狞假笑，目光如淬毒匕首，“想谈？先把你那破玩意儿给我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