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纪人脸涨成酱紫,喉结滚动发出“嗬…嗬…”声。那根松松绕在他脖子上的冰凉贝斯线,勒紧了他的呼吸,额角渗出豆大汗珠,眼神惊恐地射向陆晚柠。
陆晚柠脸上依旧是没睡醒的慵懒,甚至带着点无辜困惑。她勾着线头的手指轻微扯动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用平静如古井的眼睛看着他,沉寂比咆哮更具压迫。
排练室死寂。林夏嘴角勾起冰冷弧度。沈知意手指死死按在旋钮上,指节青白。周小满捂着嘴,眼睛瞪圆。慕梦缩在键盘后,心脏快停跳。
“我…我…知道了!”王经纪人终于挤出破碎变调的音节,手忙脚乱扒拉脖子上的线,西装扯得皱成一团。
陆晚柠慢悠悠松开手指。连接线“啪嗒”垂落,砸在他西装裤上。他像被烫到猛地向后弹开,椅子腿刮出刺耳噪音。
“滚。”林夏的声音像淬冰的刀片。
王经纪人屁滚尿流抓起摔裂的平板,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施缪情站在最阴暗角落,像尊沉默雕像看着经纪人消失。脸上毫无波动,涂着哑光口红的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她抬眼,目光冰冷扫过众人——林夏的冷毅,陆晚柠的慵懒背影,沈知意的寒意……最终在“慕梦”的便利贴上停留半秒。她默默拿起镶钻手包,转身走了出去。高跟鞋声带着强装镇定的仓促。
门关上,沉重回音在室内回荡。
“酷毙了!”周小满喘过气,对着沙发竖起大拇指。
陆晚柠在沙发里翻了个身,声音闷闷传来:“吵死了,还练不练?不练我睡了。”
林夏没接话,视线落在贴着“慕梦”名字的键盘架上,眼神复杂。她走过去拿起话筒,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金属外壳。
“《逆流》,从头。”她声音冷硬中带着疲惫的坚定,下巴朝调音台一扬。
陈默坐在书桌前,屏幕代码光标闪烁。他拉开抽屉,拿出磨损的旧钱包打开,手指探进夹层深处,抽出那张皱巴巴的绿皮火车票。指腹感受着它粗粝的纹理。凌晨三点十七分,陌生的城市名。
“看什么呢?”林夏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刚洗完澡的水汽和廉价香精味。
陈默本能地想收起车票。
林夏倚在门框上,用旧毛巾擦着湿漉漉的红发,水珠洇湿T恤肩头。她目光扫过他指间露出的旧车票样式,挑眉嘲弄:“巡演票?”她走近两步,看清早已过去的日期,嗤笑:“早八百年过期作废了。”
陈默手指无声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固执地将车票塞回钱包最深处,拉链合上。
林夏看着他动作,擦头发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想说什么刻薄话,但目光扫过他绷紧的下颌线,最终撇了撇嘴,带着不易察觉的烦躁转身走开,湿拖鞋留下水渍脚印。
周小满惨白的脸被手机幽蓝光映着,手指发抖。屏幕上,乐队宣传新键盘手的帖子下,恶毒评论疯狂刷屏。热评第一是营销号爆出的施缪情巨瓜:昏暗夜店照配血红标题:“清纯主播‘小情歌’夜店买醉疑被包养?人设崩塌!”
“完了…完了!”周小满声音带哭腔,“场地负责人刚打电话…舆论压力太大…要取消我们下周专场演出!”她绝望地看向林夏,“怎么办啊夏姐?!”
排练室死寂。沈知意眼神扫过屏幕,气息冰冷。陆晚柠闭眼皱眉。慕梦缩在键盘后,脸色惨白发抖。
林夏脸色阴沉如风暴前海面,死死盯着恶评和照片,胸口剧烈起伏。她猛地抓起手机,手指用力到泛白。
排练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墙!
施缪情站在门口。素面惨白,浓重青黑眼圈,嘴唇干裂渗血。头发胡乱扎着,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脖颈。穿着宽大旧灰卫衣,磨白牛仔裤,憔悴狼狈摇摇欲坠。
她没看任何人,空洞目光穿透众人。径直走到排练室中央最刺眼的光线下。拿出镶水钻手机,手指用力点了几下,打开直播前置摄像头。刺眼白光映亮她苍白绝望的脸。
“大家好,我是施缪情。”声音沙哑如砂纸,带着透支生命的平静,“关于网上不实信息和恶意剪辑,以及引发的对‘回声碎片’的网络暴力,我声明:所有针对乐队的负面言论、攻击、污蔑,皆因我而起,与乐队成员无关。”语速快如背诵判决书。
她顿了顿,深吸气,声音清晰。抬眼直刺镜头深处:“那些照片是恶意拼接伪造。我承认过去混乱不堪,做过错事蠢事。但那些与此刻站在我身后的‘回声碎片’乐队成员,没有一丝关系。”声音平静残酷,“所有责任、谩骂、恶意,我一人承担。我在此,向被无辜牵连的乐队成员,”她目光扫过林夏、沈知意、周小满、陆晚柠、慕梦、陈默,“以及所有真心支持过我的粉丝,道歉。”她对着镜头,深深九十度鞠躬。
直播间弹幕爆炸,污言秽语疯狂刷屏。施缪情直起身,脸色惨白,但眼中透出自毁的决绝光芒。
“我宣布,即刻起与‘星耀传媒’解除一切合约。所有因我而起的风波,”她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如玉石俱焚,“到此为止!”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决绝按下“结束直播”。
屏幕瞬间漆黑。
排练室死寂。施缪情握着滚烫手机,指关节死寂青白,微微颤抖。她低头,肩膀剧烈起伏。
林夏握手机的手指松开,手机滑落屏幕碎裂。她看着灯光下单薄狠厉的身影,脸上阴沉愤怒褪去,换上震惊、动容、烦躁、茫然的复杂情绪。她烦躁地用力抓了把头发,转身大步走到窗边,背对所有人望向沉沉夜色,留下紧绷僵硬的背影。
出租屋墙板薄如纸。陈默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光斑。隔壁声音清晰传来。
林夏在唱歌。压着嗓子,近乎自虐地反复磨着同一段高音。声音沙哑疲惫,每一次冲击都带着偏执狠劲,发出砂纸磨玻璃般的刺耳摩擦音,被硬生生截断,只剩痛苦喘息。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冲锋。
“啊——嗯…咳…嗯……” 那声音像钝刀子切割神经。
陈默烦躁地翻身把脸埋进枕头捂住耳朵。声音无孔不入,带着不肯低头的倔强折磨耳膜。他想起林夏阴沉的脸,摔门的震动,湿发下的焦躁脆弱。那嘶磨的破碎高音捅着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坐起身,烦躁抓了把头发。隔壁带着血腥味的“啊啊”声和呛咳持续。
忍无可忍。
陈默曲起指节,对着薄墙不轻不重敲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清晰警告。
隔壁嘶磨声戛然而止。
死寂。只有窗外模糊车流声。
陈默盯着墙,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烦躁:
“喂,再这么吼,邻居真要报警了。”
墙那边死水般的沉默。
几秒后,一个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暴躁不爽的声音砸了过来:
“要你管!”
然后,彻底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