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流进慕梦眼睛，台下黑压压人群的粘稠空气令人窒息。前奏响起，林夏撕裂的嗓音点燃场子，鼓点砸在心脏上，贝斯轰鸣，吉他清冷如冰线。
轮到键盘独奏。
慕梦手指悬在冰冷琴键上，台下无数眼睛照来，脑中滚瓜烂熟的谱子瞬间蒸发，只剩灭顶恐惧。
第一个音虚浮飘忽。第二个音尖利刺耳！台下爆出嗤笑口哨！
“下去吧！丢人现眼！”
“花瓶滚下去！”
起哄声抽在慕梦身上。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
一道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她旁边。
沈知意没看慕梦，冰雪封冻般的脸。她抱着吉他的手指猛地发力，青筋绷起，狠狠扫弦！
“铮——嗡——！！！”
强大蛮横的音浪裹挟刺耳失真，如同惊雷炸开！瞬间吞噬错音，碾碎所有嘘声哄笑！声音冷硬爆裂，强势如无形音波扫帚，清扫混乱耻辱！
巨大声浪冲击耳膜。慕梦浑身剧颤，错愕抬头。沈知意侧脸紧绷如拉满弓弦，眼神专注可怕，手指疯狂移动，爆出更密集强劲的旋律！不再空灵，充满原始愤怒的推进感，扼住台下杂音咽喉，将失控乐队拽回轨道！
林夏的声音立刻跟上去，带着被激发的狠劲嘶吼咆哮！鼓点如被点燃炸药砸得更狂野！贝斯稳稳顶上来！
混乱崩坏的舞台被强行按回！
她猛地吸气，手指依旧冰凉颤抖，但一股火山岩浆般的疯狂冲动压过恐惧！她不再想谱子对错后果！眼睛死盯沈知意燃烧火焰的手，耳朵只剩那强劲旋律指引！用尽力气，将所有恐惧羞愧狠劲灌注手指，狠狠砸向琴键！
“咚！咣！哐！”
声音生涩刺耳，但不再是畏缩哀鸣。她笨拙疯狂地追随吉他狂暴节奏，用尽生命力量敲打琴键！键盘声粗暴加入，青涩笨拙严重跑调，却带着豁出一切的狠劲，顽强嵌进沈知意用音波开辟的生存通道！
“砰！”半旧贴着小熊贴纸的行李箱被扔在客厅地砖上。施缪情站在玄关，素面朝天，眼底乌青浓重，穿着洗得发灰的旧卫衣牛仔裤，眼神破罐破摔。
“老娘现在真·无业游民了，”她抬抬下巴，脚尖踢踢行李箱，“包吃住就弹琴，行不行？”她扫了眼林夏身后倚在厨房门框上的陈默，“沙发就行，不挑。”
林夏擦着湿头发动作顿住，看着施缪情和行李箱，眉头蹙起，眼底掠过烦躁。
几秒死寂。
“东西放角落。”林夏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模糊，“别挡道。”说完走向厨房拿水灌。
施缪情嘴角咧开弧度，无声松了口气。她把行李箱推到角落杂物堆。走向旧沙发，把自己重重摔进去，沙发弹簧呻吟。她长长吁出口气，舒服蜷缩。
陈默看着霸占沙发的施缪情，又看看灌水的林夏。客厅弥漫奇怪的沉默接纳氛围。
电脑屏幕蓝光刺眼，映着陈默眼下青黑。“账号被封禁”提示醒目。他眉头紧锁，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敲击声在死寂深夜里清晰急促。
极轻脚步声在门口停住。
一杯冒着热气的速溶咖啡轻轻放在桌角。林夏声音响起，沙哑生硬：
“…谢了。”声音很轻。
陈默敲击键盘的手指空中停顿一瞬。他没转头，视线钉在封禁提示上，声音平静无波：
“不是为你。”
门口身影僵了一下。几秒后，脚步声仓促消失。
陈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目光聚焦红色封禁标志，重重敲下回车键。
公共澡堂水汽蒸腾。水流哗啦。隔壁水声突然停了。
“喂。”陆晚柠声音隔着水汽隔板传来。
陈默关小水流。
“林夏那傻子，”陆晚柠声音平静，“怕我们嫌她拖后腿，才玩命练那破嗓子。”
水声哗啦骤响，淹没了后面的话语。陈默站在密集水帘下，抬手用力抹了把脸，重新调大了水流。
琴行下午光线温暖。慕梦穿着深蓝围裙，送走顾客。她不由自主走向角落沐浴阳光的黑色立式钢琴。手指落在冰凉琴键上。
一段简单、带着犹豫试探的旋律流泻出来。青涩笨拙，但干净纯粹。她沉浸在小世界里，嘴角弯起细微弧度。
角落里，一个戴压低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悄悄举起手机，按下录制键。
林夏拉开抽屉，翻出苏棠留下的硬皮空白五线谱本。坐到书桌前拧亮台灯。拿起HB铅笔，笔尖悬停，落下。旋律线条清晰延展，张扬不羁下多了沉郁暗流。铅笔沙沙作响，她写得很快，偶尔皱眉擦掉重写。
谱纸上有了完整雏形。她放下笔捏眉心。
“那个……”怯生生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夏猛地抬头。慕梦站在门口，双手绞在身后指节泛白。她慢吞吞挪进来，手里捏着几张画满音符的皱巴巴纸。
“我……我听了你刚才弹的旋律，”慕梦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脸涨红，递出纸，“瞎编了点……和声……行吗？”声音充满不确定。
林夏目光从慕梦痉挛的手移到涂改如战场的谱纸上。没说话，没接。
慕梦心跳快冲出喉咙，手发酸发麻，后悔如潮水涌来。
林夏伸手拿起自己刚完成的主旋律谱子，递到慕梦面前。铅笔尖精准点了点第三小节一个音符。
“改这里。”声音没温度，也没嘲讽鄙夷。说完低头看谱。
慕梦愣住几秒。巨大难以置信的喜悦冲上头顶。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接过谱纸，手指激动颤抖。看着铅笔点的地方，用力点头：“嗯！我马上去改！”她跑着冲出房间。
施缪情深陷在客厅旧沙发最柔软的凹陷里，裹着顺来的薄毯，只露脸和乱发，呼吸均匀悠长。
陈默从房间出来拿书。走到沙发边，看着施缪情占据C位毫无空隙的睡姿，眉头紧皱。
他抬脚用拖鞋尖不轻不重踹了下施缪情搭在沙发边缘的小腿。
“挪点。”声音冰冷理所当然。
施缪情迷糊睁眼，看清陈默，不满嘟囔，裹紧薄毯不情不愿往里蠕动一点点，让出半个屁股位置。
陈默面无表情坐下摊开书。施缪情裹着毯子翻身背对他，声音闷闷：
“小气鬼。”
场灯骤暗！巨大欢呼声浪掀翻屋顶！舞台下密密麻麻挥舞手臂。解封后首场专场，爆满！
施缪情独自站在麦克风前。顶灯炽热光线映出毛孔眼下乌青。没化妆，只涂润唇膏。穿纯黑T恤发白牛仔裤，朴素如剥掉糖衣的硬糖。
她对台下笑了笑，自嘲疲惫坦然。
“各位晚上好啊！”声音沙哑真实，“大型网红下岗再就业现场。”摊手做无奈滑稽表情，引得哄笑，“嘴下留情，给口饭吃。”
台下安静一瞬，爆发出更响亮哄笑，随即掌声如潮水轰然响起！
施缪情笑容真切几分，眼底微光闪动。转身走向键盘区的慕梦，朝她肯定点头。手指稳稳落琴键。流畅活力键盘前奏流淌切入，点燃新一轮狂欢！
最后高潮如火山喷发！林夏声音撕裂空气！沈知意吉他Solo如撕裂夜空流星！鼓点密集如暴雨！贝斯低沉如熔岩！键盘音流如精灵穿梭！台下彻底疯狂！
突然！
“滋啦——！！！”
刺耳巨大电流噪音炸响！撕裂所有声浪！
所有灯光瞬间熄灭！舞台和Live House陷入彻底黑暗！
音乐戛然而止！台下山呼海啸变成错愕惊呼不安骚动！
“搞什么鬼？！”
“断电了？！”
“退钱！”
后台炸锅！周小满大骂！陆晚柠“操！”！慕梦哭腔“怎么办啊？！”！工作人员呼喊碰撞！
林夏攥着话筒站在黑暗中央，力量被掐断喉咙深处，憋闷愤怒浑身发抖。
陈默身影悄无声息离开混乱后台。在黑暗通道里快速精准移动，摸向舞台侧面控制台。
控制台漆黑。他摸到冰冷金属台面，指尖摸索辨识。蹲身拉开隐蔽储物格，摸到冰冷缠绕的应急LED灯串！
他扯出灯串，摸索到控制台内部关键线路接口。掏出瑞士军刀咬开绝缘胶皮，剥开灯串导线。汗水滑下。手指灵活有力将铜线死死缠绕绞合！用绝缘胶布紧紧裹缠固定！
后台叫骂台下骚动如巨锤敲打神经。
“啪嗒。”轻微开关声。
微弱却刺破黑暗的星星点点光芒在舞台上方边缘次第亮起！应急灯串顽强闪烁！如同人造倔强星空！朦胧照亮舞台中央女孩们挺立身影轮廓！
台下瞬间安静！只剩细碎惊叹！
陈默隐在控制台后方阴影里，抹了把额上污迹。
黑暗中，林夏猛吸一口气，爆发出更狂野不顾一切的嘶吼！沈知意吉他撕裂寂静！鼓点贝斯键盘再次轰鸣炸响！在这脆弱不屈的星光下，燃烧生命般推向震撼高潮！
庆功宴散尽，客厅狼藉。周小满慕梦挤沙发睡着。施缪情裹毯蜷缩沉睡。陆晚柠回房。
陈默走回房间，打开旧钱包，抽出摩挲得柔软的绿皮火车票。
他走到狼藉餐桌边。林夏摊开的写满新旋律的硬皮乐谱本扔在沾油渍桌面上。他拿起车票，轻轻放在摊开的乐谱本中间空白五线谱上。
第二天上午阳光刺眼。林夏揉着胀痛太阳穴走出房间，宿醉脸色苍白。她走到餐桌边想找水，目光扫过乐谱本。那张深绿色旧车票静静躺在空白五线谱中央。
她愣了一下，拿起车票。捏着票，眉头慢慢皱起，宿醉混沌中记忆碎片闪过。她猛地抬头，锐利目光射向陈默房门。
她捏着车票几步走到陈默房门口，拧开门把手。
陈默闻声转头。
林夏把旧车票“啪”地拍在他桌面上，动作不容置疑。视线落桌角书上，声音沙哑清晰：
“这次巡演，后勤部长，买票跟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