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旧梦温·君玉
书名:太渊纪事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3446字 发布时间:2025-06-20


 

“本官不是来审风化案的。”陶君玉根本不管这些虚名假意。

“此案由风化案而始,请大人详查!”

“大人不查,难道是包庇这女子?还是大人自己都不清楚刑法律令…倒不如请一位郎官坐堂审案,大人到屏风之后”

“放肆!”

陶君玉目光扫视众人,“本官确实是第一回审颖州的案子,听闻颖州之人,人皆善讼,今日见识到了。”

“从前,只在燕北军队,凤帅帐下效力,负责拷问乱国细作,判过数十人的腰斩之刑罢了。”

她并不申明女子不该被轻视,却句句都是压制。

时月升终于没有受到那些谴责鄙夷的目光。

那些嘲笑愚弄又不怀好意的口吻。

也不看所谓风化是怎么被伤得人尽皆知十恶不赦,反而引以为平常,甚至正常:

“通奸罪自朝闻年间已修改一次,太渊年间又改一次,但没有哪一条说了夫家宗族可以休弃寡妇的。”

“风化案量刑在于此案对于时风世道的影响,男子娶妻与否逛青楼都不会被判风化罪,而有夫之妇若是去青楼就是背叛丈夫,未婚女子去青楼就是背叛家族……好,那她夫婿已死,她要改嫁,你陆家不从,她去青楼你陆家并无人劝阻,到了现在,坏了名声又要撇清?”

“你陆家与时家的逼婚骗婚之罪,本官还没开始审呢。”

“你陆家与时家的勾结,私占财产,贿赂官员,勾结成党,引为地方豪强,本官也还没审呢?”

“急什么?”

“你等以为,把一个妇人的私事搞得满城风雨,说得十恶不赦,就能混淆视听了么!”

这话一出,陆家人才都消声,不敢造次。

其余人皆因此而注目于上首。

尤其是时月升。

她觉得自己就是堕落,虽然她说世道不公,凭什么男人来得青楼留下风流名,女子就只是荡妇淫娃……却没想过真的有人也如此想,而且如此判。

“陆家人等退下,在后堂等候传唤。”

那些人嗫嚅着退了。

“今审,颖州私奴案,带证人时月升。”

 

“你指证洪远流拐卖儿童,贩卖庶人为奴隶,违背朝廷禁令蓄养私奴,可有证据?”

“有,这些年,我搜集了他在剑州,也就是前册剑所有的罪证,这些是走失儿童家庭的报案,这是走失人口,有妙龄女子,也有青壮劳力…”

“因是他早年所做,所以报案之人虽已年纪老迈,但都认得他的形貌,应是他直接所为,不曾委派他人。”

“我府中,还有一位所谓的逃奴,但他不是奴隶,是被洪远流勾结时景鸿害的…他们篡改了他的户籍,身份,还有更多的人,都被拉去洪远流的船厂做纤夫”

“他躲到了食君楼,我撞见他,便将之安置于陆家做仆役,待今日判案,便是一重人证。”

“至于私奴……”时月升回想着,“我听过他们对话,确实有私奴,但我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

“这些定然做得隐秘,与上面的贵人们款曲相通……我没有证据”

陶君玉道:“陆家参与其中?”

“应是知情,或者出谋划策过,”时月升道出,“陆咏就曾拥有过私奴,是陆墉送给他的,陆墉能从何处所得?便只有洪远滔了。”

“那私奴现在何处?”陶君玉问。

“……”时月升默然几瞬,有些怔愣,道:“死了。”

“对外说是染了疫病暴毙,尸首扔去乱葬岗了。”

陶君玉看文书基本都记录了,让时月升一边等候。

陆家等人本忿忿不平又不敢再张口。

待听到陆咏有私奴时,个个都骂起来:

“陆咏算什么东西,他竟然还玩上私奴了?我在陆家比他的血脉近多了!”

“这和我们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陆家光风霁月,清流堂堂,只有陆咏这一个败类罢了!”

真是堂皇之语,愤恨之情啊。

“这堂内的闲人有些多啊,”陶君玉看向屏风里,“是吧,时相?”

陆家人这才惊觉屏风后有人,且还是时相!

那刚才骂时月升的时候…时相也听见了?

暂不管时月升,洪远滔的事才是重点!

时相的态度关于洪远滔的生死,也关乎陆家的命运……

“公堂之上,自是全凭主审大人做主。”

时相如此一说,陆家人尽都心有戚戚,连愤恨也不敢露在面上了。

“闲杂人等退散,待之后再上堂。”

 

这陆家扔了尸首的私奴,定不了罪。

时小七还是站出来,“我母亲与姨母都是洪远滔豢养买卖的私奴。”

“后来母亲与姨母被收为妾侍,生下我与弟弟,在云州有当时我们住过的旧宅,现在已经荒芜一片……母亲与姨母的纳妾文书就藏在那里,可以证实我与弟弟,本为良家,但弟弟与母亲,姨母却被洪远滔卖进红袖馆,从良家变为贱籍。”

“当年洪远滔并不想让母亲姨母为妾,更不愿我与弟弟认祖归宗,而是想变成下一代私奴,于是在我们身上刺下与母亲她们一样的印记。”

时小七便要解开肩头给众人看,“诸位大人若是查积年案卷便知,这个图案是朝闻年间涞江上下流往朝阙私奴的最常见的印记。”

圣涬略微拦了一下时小七,“你弟弟身上也有,让他脱了就行!”

便要人去狱中提时既生出来。

陶君玉表示可以等,谁成想时既生到了死活不愿意脱。

“你们…你们以为我是南风馆的人,就能这样肆意欺辱?”

他激动非常,“不妨我认了罪吧,判我死吧!”

“在食君楼你们掏钱买春,在公堂上,你们不出钱财就想白看…果然奸商不如权”

时小七看他这激动疯颠的样子颇是心疼,好好一个孩子,自幼入了妓馆…定是被恩客颇多磋磨,弄得如今害怕成这样。

陶君玉皱眉,目光在这对姐弟身上停留几瞬,便道:“祁姑娘也是丹青妙手,就烦劳祁姑娘验看时七,将印记描绘下来再行对照了。”

祁蕊商自然应下,带时小七去后院。

旁人也不敢妄言什么包庇之词。

“陶大人,”时相在屏风后开口,“存有私奴的案卷,朝阙便有,本相带来了。”

跟随的小童打开一个小木盒,拿出最上面的卷宗交于堂上。

“至于说人口拐卖,采生折割”时相短叹一声,“离京的时候,我便看到一个,那人就在我家附近瘫着,很是可怜。”

“这案卷底下,有那乞丐的供词,巧了,也是指向洪犯。”

小童拿出三页白纸,上面洋洋洒洒写就,应当乞丐不识字,他人的代笔。但按了手印。

“听说晞王查出洪犯的生意都做出国了?”时相苦笑,道,“我身边有个人,他出身也苦,但本是宁国所辖某一部落的王子,生得一双翠眸,很可爱,所以八岁就被偷了,流落在朝阙的妓馆。”

“我在宁国献国之时,找到了当年服侍他的人,也是指证了洪犯。”

又是一叠一叠的证词。

“他们所说的形貌与洪犯都能对上,若是一人,则可指其为谎,但一群人指认一人,皆受经年之苦难,儿时被拐便要对抗着遗忘,要拼命记住,才能于今日指认……有谁又会说谎呢?”

时相似乎坐错了位置,他与时月升一样在揭发。

“还有……宛小鸾。”

他自屏风走出,问公堂站着候问的人,“何人是宛小鸾家人?”

“……是我,她是我妹妹。”

“小鸾…小鸾是我女儿,她爹已经没了,我,我的小鸾”

宛小鸾四十五岁,她母亲,看起来竟像是九旬的老人。

时相在原地仰了仰头,而后道,“你们的女儿尚在人世。”

“真的?”

宛老夫人抓住他的手,满眼是泪,“大人…真的?”

没有哪个官员敢这样向她承诺,只会说些模棱两可之语,或者叫她放弃。

三十年了。

人一生最多只有三个三十年而已。

“陆夫人…就是宛小鸾的孩子。”

时相背过身去,时月升看见他面上清浅的一行泪。

她根本不知自己的母亲,竟也是……

“大哥…”她摇头,“不会的……怎么可能”

但心里却很清楚,有时七与时六是私奴所生,那自己怎么就不可能是被拐卖的女子所生了?

宛太夫人是从楚州赶来,听闻是安王南巡,权比天子之威,又有邺家劝说,说这回可能真能找到女儿,便不顾年迈,怎么也要过来才能闭眼……

她还来不及听说陆夫人在颖州是何种名声,却先听了这场公堂审案,陆夫人与男妓有染?男妓还是陆夫人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陆夫人又是她的外孙女?

那不就是说,当年那个天杀的人贩子洪远滔,对她的女儿……还生下了孩子!

宛太夫人急切地想确认,以往一切她都不管了,她只要女儿,只要女儿!

时月升见老妇人到了眼前,下意识躲闪,宛太夫人还是看见她腰间佩的略带陈旧的香囊。

那并不名贵,也不像家传之物,甚至针脚粗劣,像顽童的手工,兴许也正因此,才没有被人贩子刻意丢弃。

“这个香囊是小鸾自己绣的。”宛太夫人抚摸香囊,神情异常慈爱,“那时我夫妻二人有了多个儿子,只一个女儿,对她甚是娇惯,女红内务一概不用她学,只求她每日欢乐,让她顺着自己心意读书作曲。”

“后来我生辰,她见表姐妹们献上自己的绣品,便也学着做了一个,是个小鸭子的图案,她非说是孔雀……”

老人笑起来,泪眼看着时月升,想找寻她与女儿相似的所有。

“大人,”她倏忽堂前跪下,“我只要女儿,不想再告,既然都生育了孩子,叫我如何再告……如何让她为人母又失夫,天呐,我宛家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时曦儒想到自己那位二娘,早些年他们还住在云州的时候,娘亲为别人洗衣服,二娘给别人缝衣服,一贫如洗,好似还妻妾和睦,安贫乐道?

同时还教养子弟,有广大之志,日后光耀门楣?

可二娘是被偷来的别人家的娇小姐,被喂了伤脑子的药,不记前尘往事,还真以为自己就该缝衣叠被,省吃俭用为丈夫行贿买官出力……

陶君玉让人把宛太夫人扶下去,时月升被老人拽住不肯放,也都跟着去后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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