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旧梦温·身世
书名:太渊纪事 作者:知年迷所 本章字数:3882字 发布时间:2025-06-22


 

“你这么说…”洪远滔后怕了,“你一定有办法。”

时曦儒只冷冷辞色。

“你…”洪远滔对看半晌,终于崩溃,“该死的东西!是我们让你成了今天的宰相!”

“可你给我们半点好处了吗!”洪远滔疯了一般扑到栏杆前,恨不得伸手把时曦儒掐死。

“你才是最大的白眼狼,时家成就一个你,你反倒把亲生的父母,亲生的伯父全都害死!成全你沽名钓誉!”

“当初……就不该要你们这些孽障,统统都该卖了!统统都该掐死,卖了去做猪狗食!”

“时月升这个小贱妇,时既生这个男妓也是个娼妇!时小七是个贱骨头,怎么都不死…只有老四老五听话些,但现在都以我们为耻了,不孝的孽种!”

“都该死了才好!”

“时曦儒,你也别想好,你也别想好!”

他癫狂至极,如困兽般疯狂,头发散乱披在囚服上,哪里还有那个儒雅的,谦卑的,又像老实人,又像大人物的影子?

人么,最丑陋之处就在于全失体统,什么心绪,思想,精神,全都崩塌,被他人话语带着坠入深渊。

而这恰恰是洪远滔曾经对别人做过多次的事,原来地位倒转,如此轻易,而倒转之后,他亦不能逃脱。

什么大商人,时相伯父……都是过眼烟云。

唯这一具血肉之躯在牢里挣扎。

时相站着,不曾近一步,洪远滔倒是看见那该死的让时曦儒与家中离心的鲜卑男妓躲在时曦儒身后。

对他做鬼脸。

洪远滔恨得无望,心想卖了这么多小孩,偏就那个鲜卑蛮子自己看走了眼,让他毁了时曦儒,毁了他们一家!

“二弟时长儒,也是被你所杀吧。”

时曦儒未在公堂提出此事,在此提出,却见洪远滔怔了一下,似乎年代久远,还要回想。

若非时曦儒不提,他怕也忘了。

竟淡定道,“哦,你说老二啊。”

“他死在燕境的金陵,死于匪乱。”

“他是时家的人吗?”时曦儒语气凝重,“他到底是你拐来的,还是偷来的。”

洪远滔笑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意义?

时长儒多年前就死了,亏得时曦儒还记得,记些无用之人,不记生恩养恩……

“我们都是一家人,曦儒,我是你亲伯父。”

他老泪纵横,却见昙姜在时曦儒之后对他无声说话,那口型明明是:“不,要,脸。”

他气得要骂,时曦儒却转身就走,“你不说实话,本相可以自己去查。”

说着把昙姜抓到自己怀里,不愿再与人贩子多言。

“曦儒!我是你的亲爹!”

昙姜要回头骂:“我是你爹!”

但被时曦儒按进怀里闭了嘴,被迫听洪远滔的表演。

“你三岁感染风寒,烧了一夜,是我将你抱回了时家,送到我二弟家里,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我盼你有好前程,这才忍痛给了二弟家…”

“从前你喜欢钓鱼,是我从北境运来珍稀的黑尾鱼,花了我一百两银子啊!”

“曦儒,你救救我,救救我,救救你爹!”

“你不救父亲,你是不孝,这世道也容不下你做官!”

“你不救我,我就将你我的关系披露出来,我们一损俱损!”

昙姜从时曦儒怀里出来,抛给洪远滔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都懒得骂了。

时曦儒默了默,“金陵匪乱,你就是匪。”

“你可能忘了,我二弟死的时候,已经有十四岁了,他会写字。”

时曦儒从怀里拿出那封信,这封信十几年都贴着胸膛。

“信中说了你究竟做了什么生意,说金陵匪首就是与你勾结,而二十几年前,你就是那里的匪首。”

“其中,有一户清贵人家,被你劫财杀人,他家有个三岁的孩子,却不见踪影。”

他指间薄薄一张信,却是罪证,却是人心,却是无数人命,“我本以为这孩子会是二弟,但算了时间,并不是他。”

“洪远滔,”他凝视面前人,“若是二弟不是时家人,我必要恢复他原本姓名,联合他的家族向你讨要公道。”

“若是二弟不幸,是时家之子,那我为他留下一个时字,一切,只怨自己不幸。”

所以他不曾在公堂之上吐露时长儒之事,不愿二弟死后,都蒙上洪远滔之子的阴影。

洪远滔桀桀怪笑,说了实话,“金陵城的小孩不是长儒,那时候长儒在颖州。”

“我也不是只为了劫财杀人,我就是为了那个孩子,不,那个有名的神童而去。”

“我与景鸿资质平平,他那妻子更是后宅妇人,能有什么见识?能有什么好的后代子孙?”

“燕国多神童,我偷一个去圣国,有什么不好?”

“那孩子娇贵,是钟鸣鼎食之家养大的,我把他带去颖州,一路上差点没死了,我是那样地尽心竭力,才把他带到二弟家。”

“我对二弟说,你们都要供着他,他可是我们一族翻身的希望啊!”

时曦儒肝胆具颤,看向他的目光难掩震惊。

不是因为身世震惊,而是……

为了虚荣的身份,权力的拥有,富贵的保持,就能去偷走别家的孩子,杀掉孩子的父母,再将孩子养大,为自己的姓氏尽心竭力……

让这孩子,认贼作父多年。

“那就是你,时曦儒,是你害得你父母命丧我手!”

昙姜受不了这种强盗逻辑,上前挥拳头,被时曦儒拦下。

洪远滔还在笑,哈哈大笑。

“白眼狼,你三岁就引得别人杀了自己父母,难怪现在又要来杀你的衣食父母!养恩总比生恩大,你不孝就是不孝!”

“我呸!你个杀千刀的人贩子,你就该死!该碎尸万段!”

昙姜这回挣开时曦儒,拿出口袋里的石头就往牢里砸。

得亏他早有准备!

“那长儒呢?”

时曦儒手攥成拳。

“他…”洪远滔被砸得鼻梁青肿,眼前人无动于衷,还纵人行凶。他也心寒,多年养育,竟能坐看他被砸……

便不想说,上一回便是回避不谈,“你去查吧。”

他依旧有恃无恐似的。

“反正都要死了,一起死吧。”

“哈哈哈哈…啊!”

昙姜一石头砸中他耳朵,血流如注。

他拍拍手,“不枉小爷我天天练习,准不准?”

“还笑?该小爷我笑了!我先呸死你!呸呸呸…”

时曦儒:“……”

也到了牢狱的陶君玉:“……”

 

时曦儒在与昙姜相遇之前就已经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二娘不记得自己的来历,但却通文墨,认识名贵的织锦,还知道一些异常费工夫的奢靡的饮食。

那时节,他们不过是颖州的普通人家,父亲都没有做官。

是靠着二娘卖书画和干花度日的。

母亲做着所有的家务,长儒比他只小几个月……

“二弟名长儒,本是长子,却因后来洪远滔抢来了我,便成了次子,‘长’为次,那么‘曦’便为长。”

“其实应当更早想到才是。”

更早的话,他不会为时家争取权势,那样洪远滔打不了权贵的幌子去鱼肉百姓,买卖儿女,不会规模那么大……牵连那么广。

长子曦儒,次子长儒,五子真儒。

三女月升,意为跃升。四女莲升,意为连升

他们兄弟两个,为了权势与家族,哪里真为过儿女……

时曦儒在来颖州前就查过,查的结果是找不到长儒的亲生母亲,他不是时景鸿的孩子,那时候时景鸿只有一妻,便是他现在的“母亲”她患病调理了几年才生下老四和老五。

也不是二娘宛小鸾,她那时候才十五岁,可长儒都已经三岁了。

长儒就只能是,洪远滔的亲生子。

是洪远滔所言的,唯一亲生子。

他死在亲生父亲的手里,仅仅因为他发现大哥的亲生父母死于非命。

“亲生的侄儿,小六小七,卖了。”

“亲生的儿子,时长儒,杀了。”

“亲生子侄尚且如此,你待旁人之子又该何其残忍。”

洪远滔很猖狂,指着他,“你忘了自己吗?我们可是把你这位他人之子供得好好地!”

他转脸阴沉下来,如低咒一般,“你该要报答我。”

“你该把这二十余年的吃穿住行,二十余年的嘘寒问暖,全都回报完!”

他曾经立志要将时家提到朝阙四族的地位,却不想时家的开始,是如此的罪恶肮脏。

他们一家,兄弟姐妹五人,竟是在这恶人的谋划下一步一步为罪恶添砖加瓦。

连他们的母亲都是被拐的,被卖的,他们为人子女,见这样的父亲……谁又是父亲呢?洪远滔还是时景鸿?这更情何以堪?叫他们如何在人世自处?

他掌刑狱,拜相之前是大理寺正卿,隐约猜到洪远滔的恶业,便再难安眠。

被亲情与道义拉扯,又被法律与责任警醒,便想毁时家,还一个正义公道,算大义灭亲,也为受害者赎罪……却原来,自己都是他人之子。

自己都是受害者。

还不是偷来的,买来的,是杀了他亲生父母之后,夺来的。

认贼作父的说法都是轻的……他竟侍奉仇人家族二十余年!

洪远滔杀了他的父母!

昙姜见他额角有冷汗滴落,不动声色扶住了他。

时曦儒靠着他,又想到二弟为了告知他丢了命,却是洪远滔的亲生子……

恨意与怒火,一想起时长儒的死亡,就全化作苦涩与无奈。

悲愤又何为?

 

陶君玉审完颖州大案后对时曦儒曾说,“时相,恕我冒昧,您与时景鸿,洪远滔,生得并不相像。”

时月升和时小七倒是很轻易地看得出父亲的影子。

她脑海里又浮现一个人,“在下的老师程峤是金陵人,他的哥哥嫂子带着侄儿回乡路上遇了匪……除了孩子不见了,其余三十余人都无一生还。”

“时相,与程峤老师似乎有几分肖似。”

她也只是点到为止,“闲谈几句,时相勿怪。”

而今她又与时曦儒碰面,似乎不该多言,便想打个招呼便走,至于时长儒之事,也碍不了洪远滔的量刑,便放过,给时相做个顺水人情。

“陶大人,”却是一个漂亮的鲜卑少年叫住她,少年拉着时相的手,问她,“那个程峤丞相,找过自己的侄子吗?”

时曦儒眼眸微动。

......

 

“多谢安王殿下。”宛太夫人被赐座,倒很忐忑地开口,“不知…时景鸿的家眷,会如何处置?”

圣荑想了想,“太夫人是挂念女儿吧?她是被拐的受害者,自然不会处置,应当会被发回原籍,与你们团聚了。”

宛太夫人露出笑容,心下大安。

“娘,都与您说了,您还不信,非要听安王殿下说一样的才相信……”

圣荑倒觉得老人家可怜又可爱,便很有耐心,“太夫人放心,本王所说不会有错。”

老人家点头,连道“放心”。

又抿一口茶,小心翼翼道,“那老妇人的外孙…陆夫人会被如何处置?”

“若是陆家执意要告,依照风化罪从重论处,也不过是幽禁两三年。”圣荑揭开茶盏,轻吹了吹,把陶君玉说的又说一遍,“其实只要陆夫人与时既生断绝往来,也就罢了。”

“陆夫人又文才斐然,介时会将《皇象赋》之案两案并提,想来江南惜文采,也不会过多苛责于她。”

老人家低头饮茶,茶盏有些晃。

圣荑看着便叫宛老爷去扶着他母亲,哪知宛太夫人跪地祈求,“殿下救救我那外孙吧…”

宛老爷吓了一跳,赶忙同跪,又一面劝着母亲,“娘,您这是做什么?您起来啊…”

“我那可怜的外孙…我可怜的女儿哟,前世作孽啊”宛太夫人伏地痛哭。

“月升…她,她怀了那魁君的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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