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四年,颖州大案在安王南巡之际告破,上皇赐安王封地弘阳,加封号“安翊”,因爵位封无可封,便将一应待遇拔高到等同上皇待遇。
让圣荑提前享受一下当上皇的好,日后就能在给儿子做事的时候怨气少点,上皇是这样想的。
再者,圣荑实在是十八年来头回自己出门。
还出去那么久。
还办了事。
还办成了!
给他奖励应该的。
“父皇,您答应的呢?”圣荑沉痛又不敢置信,他是为了儿子才去南巡的!说好的封他的儿子呢?
上皇一高兴忘了,脑子里全是儿子,把孙子给忘了。
“君无戏言,再将几个孙子的封赏写上不就好了?你…你哭什么啊?别哭,别让你母后看见!”
圣荑生怕自己最爱的爹妈骗他,还好没有……
“知道你委屈了,现在回京了你好好歇歇,王妃正在宫里操持嘉和公主备嫁…就都放个假吧,让她回家哄哄你。”
上皇细心安慰幼子,又见上后睡醒了,便与儿子一起到了寝殿去说话。
“滟滟怎么长胖了一点?”上后捏捏安王的脸,狐疑,“你也没带什么仆从去啊,颖州的官员给你送了人么?伺候得这么好?”
安王撇嘴不满,“父皇说我瘦了…母后竟说我胖了?难道我在颖州享受么?”
于是上后睨了上皇一眼,意思是真能说瞎话。
然后哄儿子,“这不是夸你会照顾自己嘛。”
“元慕和上官昭跟着,我不用怎么自己照顾自己。”
上后硬夸,“那你也是驭人有术嘛。”
上皇:“……”
比他还生硬。
“母后…”圣荑看了看自家父皇,然后抱住母后袖子,“儿臣有事要说。”
上皇看着母子亲昵的样子,回想到十几年前圣荑还是个小胖团子的光景。
真是可爱。
母亲和孩子都那么漂亮可爱。
现在也是。
“儿臣在颖州查案的时候,受到几位大人的协助……他们想到朝阙瞻仰二圣天颜。”
上皇欣慰儿子能把帮过自己的微末小官记在心里,虽说一般而言他根本不会理会这等要求,但是毕竟儿子第一次办差事嘛。
就像小时候圣荑学画画,画个一团黑的芝麻汤圆他都得说画得真像好想吃……孩子的事能不满足吗?
“他们叫什么名字,朕也要予以嘉奖。”
“他们……”圣荑几乎抱住上后,“母后……他们名字”
“叫柳鸣夏穆因阮谨临”极快说完之后就躲到上后身后绣床去了。
上皇念出这几个名字,“柳鸣夏?穆因?阮谨临?”
柳侍君,跟在林徽后面当个青衫七品的那个。
沐侍君,还敢在他面前抢他老婆那个。
阮侍君,那个燕宫教坊司教琴的,还造谣他弹琴得他老婆喜欢,都是因为他是他的替身!我呸!
“统统给朕砍了!”
他好容易让他们入不了朝阙城一步,偏偏还贼心不死把主意打到他儿子身上。
他恨不得拿孔雀羽掸子来打这不孝子!
“母后…呜呜呜”圣荑抱住上后,“父皇把我丢在颖州又不管…现在还怪我。”
上后也陪儿子演一下吧,道:“那就怪我们母子命苦吧。”
然后把手腕上的密银链又整理了几下。
上皇泄了气,但还是恼恨。
上后看他竟然不服软,道,“你瞪滟滟干什么?你该感谢他是你亲生的!他还姓圣呢!”
上皇:“……”
他把儿子搡到一边去,抱住自己的皇后,“你都不哄哄朕…朕又没说不行。”
你明明都说要把人砍了,圣荑心道。
“行不行又怎样?为什么对儿子那么凶!”
“……朕错了,栀儿”
安王识趣地退下了。
不怪自己的安王府万事都靠曦和操持,他这般性情,应当是家族遗传吧。
乐昌抱着一个卷轴拾阶而上,她身后跟着不少侍女,都抱着画。
想来她手中的那幅深得她心。
“滟滟,我便知道你这几日要回来,所以这段时日我都住在宫里。”她兴冲冲拉着他看画。
“其实你刚离京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被加封,看,这是我为你画的册封的礼服,比礼部的好看吧?”
“我给姨母姨父也看过,都说十分合适。很衬你的俊美。”
又指着画中人的冠带,“这些都用东珠装饰,还有碧玺,玛瑙……你喜欢什么颜色?我想加上粉色碧玺呢,如何?”
画中服饰衬得人优美威严,高贵典雅,如在天界,端坐云层。
不知怎的,圣荑觉得这画好熟悉。
或而说,这服饰?
“反正滟滟你一定要穿上!”乐昌就是来通知他的,“这么好看的容颜,当然要配我画的衣裳啦,你穿着在太极殿上一站,那满殿臣工都会以为你是天神,要对你下跪叩首呢。”
圣荑笑笑,“就算不以为是神仙,不也得跪拜?”
“那就说定了,”乐昌又拿侍女手中的画卷,“这些是给你典礼当日值官和侍人穿的,册封那日,你一定得叫上画师,你安王府一个不够,我的画师也去,宫里也得去一个,看谁画得最好。”
“那时你得高兴些,那样画师也能画得更好。”
乐昌这样在乎,圣荑只得道,“行吧,都听姐姐的。”
“穿衣打扮最该听我的了。”乐昌并不谦虚,又问元慕在何处,也画了元慕的礼服。
“元慕还要加封么?”圣荑有些懵,再加,不就和英王差不多了?
乐昌道,“当然不是那种加封,是另一种。”
还有哪种?
“姨父那人怎么可能给真的好处?”乐昌明说了,“姨父给他加封了一个天宝驸马。”
“那是什么东西?”圣荑回想学过的历史,就算他历史不好,但也知道这事应该是首创。
“就是比一般驸马,高个等级呗。”乐昌很忙,不想再说了,“过几日我闲了,也给我的驸马弄一个。”
安王:“……”
而元慕怎么可能被一个空口“天宝驸马”就满足了?
他求他老丈人,“父皇啊,儿臣不要别的,只惟愿父皇赐予的爵位都能传下去。”
上皇被上后哄好了,但还是有点介意,便骂元慕,“你都没看好滟滟,让他答应了那几个贱人能到朝阙看上后,你还有脸找朕谈条件?”
元慕想了想“贱人”指谁。
然后恍然大悟,然后很精明地支招,“父皇,这就是您没想好了。”
“他们这些人年年岁岁都不死心,不就是以为上后跟着您是被强迫的嘛,以为自己对上后多好……这就是自我感动而已。”
“父皇您正好给他们看看,上后从头到尾只恋慕您一人,叫他们死心,保管再也没脸进朝阙城!”
上皇听罢,觉得元慕不愧是写他与燕潮话本的唐太后的儿子。
真是太了解他们了。
便心情舒展一些,“你继续说你的条件。”
元慕给老丈人捶捶腿,“父皇,我爹他那个爵位…”
“怎么,嫌高了?”上皇想着庆王宇文奇也是个倒霉人,开恩道,“他要是觉得惶恐?那朕降一点”
“不不不…不用!”元慕赶忙打住,然后颇不好意思地低头小声道:“就是我爹的爵位能不能……传给我的次子,您的小外孙?”
上皇笑了:“出息了你小子,媳妇都没讨回家,还都惦记上次子了?”
“那……”元慕给他捶腿慢了下来,似乎想有没有次子确实不一定,“…那没次子的话,我外孙能继承不?”
上皇盯着他,“你觉得呢?”
元慕是个傻儿子,“……行吧?”
屏风相隔的内殿笑成一团,全是女子的声音,元慕起身到屏风后看:
上后,太后,乐昌,景华,还有圣阙罗,她就是拿扇子遮了脸也没用!就是圣阙罗!她居然都在……
等等,那穿青袍的女官们是……画师?!
“姑奶奶们,笑就笑了,不用画下来吧?!”
这幅画以后流传下来,不会是《慕王讨爵图》吧?
他赶紧跪下凑上前去求上后太后,“母后,皇奶奶,求求了,千万别画啊!”
圣阙罗把脸往扇子藏得更深,听得周围贵女笑得更大声了。
“阙罗,你家以后没爵位,就怪你了哈哈哈…”
“现在就惦记上次子,外孙了?元慕,你可真有好心机啊哈哈”
景华郡主撇嘴,“真要是舅父答应了,那这南巡也去得太值了吧,白挣一个爵位……怎么不叫我郡马也去?”
“你何必去吃那种苦,这不有现成的么?”乐昌笑就没停,拿着上后的羽扇指完景华指阙罗,“把你女儿许给元慕儿子,你儿子再去他家入赘呗。”
“到时候元慕承爵的外孙,孙子,就是你的孙子,外孙哈哈哈我说的对吧?你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这话一听就是揶揄,景华嗔她一眼。
元慕这当口居然还敢拒绝,大咧咧道:“那可不行!我的儿子得尚公主!”
“尚公主?”乐昌笑得软倒抱住太后的腿,“笑死我了,元家的执念就是尚公主哈哈哈,你都没……还想你儿子尚公主哈哈哈”
这一室女眷更就笑成一团,除了景华和阙罗。
一个是气的,一个是丢脸。
阙罗遮脸的扇子就没移开过。
“谁说的?滟滟的侧妃不是有孕了么?说不定就是个郡主呢。”元慕毫不气馁。
乐昌靠在太后身边,逗他,“那我也要那个郡主嫁给我儿子,不嫁你家。”
“行了。”元慕还没反口就听上后制止他们纷争,“元慕你还没成婚呢,当着未婚妻的面说这些话……”
又骂乐昌,“你倒是成婚了,也不见有认真要个孩子的样子,少说大话吧。”
上后出言,无人敢不服。
阙罗松了口气,把扇子移下来一点。
原来和上皇上后亲近的皇亲国戚,都这么随意无羁么?
实在难为她这种规矩人了吧。
上皇并未加入其间,而是在外殿拟旨。没多时拿了草拟进内殿,“也是许久不曾大封过了。”
元慕看了草拟文稿,激动得更加狗腿,跪下拜道:“谢父皇恩典!”
太后点他们,“那你们成婚之后可得努力啊,要不然就是自己不争气了。”
元慕连连称是,然后被一同拜谢的阙罗拧了一下大腿。
他忍着痛没叫出来,疑惑地看向阙罗,却又收获了一个“适可而止”的警告眼神。
他可是看阙罗安静文弱才选的,难道是假象?
“儿臣谢父皇母后恩典。”阙罗把元慕搀起来,端得好个贤良样子,让太后上皇等都很满意。
又被掐了一下的元慕:“……”
他说什么了就这样虐待他?
这个媳妇选错了!选错了!
这是诈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