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后对上皇道,“陛下既已经封了官位爵位,那我就给他们家眷赐些东西,颁个诰命吧,毕竟是滟滟第一回办差成功。”
阙罗心想安王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当场的所有人竟还都是理所应当的神情,丝毫不觉宠誉优渥。
“打开西库,把上九阁的珍品…”
“我先选我先选!”上后还没说完,乐昌就抢起来了,“姨母姨父,我先选嘛。”
上后无言,下阶来给乐昌脑袋来了一下,“你就那点出息!”
乐昌抱着头,委屈道,“我先选嘛,”然后看向一边已经开始心疼她的太后。
太后立马道,“反正都要赏给她们的,先后不重要嘛,哪里值得动气?乐昌…疼不疼啊?让你姨母赔罪,许你先选吧。”
景华立马站起来不服,“外祖母偏心!”
“哎呀…景华你让让妹妹嘛。”太后也是和了几十年稀泥了,“你第二就好了。”
阙罗:“……”
不是,是她听错了吗?
不是说要给有功之臣的家眷赏赐吗?
乐昌做了什么?姜未铭做什么了?
景华郡马又做了什么?
西库又是什么机构?不就是存放珍宝的地方吗?用得着公主和郡主都要抢?
“关你们什么事?”元慕还没被掐够,又来得罪人,“这殿中就我一个去过颖州,拿赏赐也该是我媳妇吧!”
他对西库的珍宝也是觊觎非常,小时候看到乐昌戴的西库的珍宝首饰,都会可惜自己不是女孩……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媳妇,那些珍宝总能有点归他们家了。
“别掐…我给你挣首饰呢。”
元慕心想这媳妇儿不止暴躁还挺不识好歹的。
阙罗恨不得捂他的嘴,虽是小声,但这内殿那么多人……
“元慕说的对。”上后很公平,然后还眼神谴责了一下乐昌。
乐昌不死心,道,“我给安王册封典礼做了礼服。”
“那是颖州案相关的吗?”
乐昌瘪了嘴不说话,去挨着太后坐了。
景华看她都讨了没趣,心里平衡了。
西库的珍宝送来,由侍女五人一组分批呈看。
上后端坐主座,世上珍宝她哪个没见过?便懒得看一眼,上皇在主座之旁,只看上后。
太后安抚乐昌在旁座,乐昌眼睛还是盯着那些侍女呈盘里的东西。
景华想得开,她要不到可以看看嘛。
“嘉和,你便任意挑选吧,元慕这回确实立下大功了。”上后瞧阙罗有些拘谨小心,笑道,“让元慕陪你挑吧,他最不客气了。”
元慕忙道,“母后的东西件件珍品,我们哪敢挑三拣四?”
便拉着阙罗上前,然后自己看也不看地把东西全拿了揣在带来的包裹里了。
又招呼下一批侍女上前,风卷残云一般卷走所有。
阙罗还没看清多少,就全进元慕口袋了。
其余人看得也是目瞪口呆。
上皇道,“这小子连包裹都准备好了……”
乐昌和景华更生气了。
唯有上后不在意,只挑眉道,“怎的这一代的孩子,就抢这些玩意儿?”
元慕随手拿了一个塞阙罗怀里,让她谢恩。
阙罗看着怀中的粉蓝碧玺,古翠,东珠装点的群芳朝凤冠,终于明白她们为什么抢了。
乐昌更是道,“为什么我成婚不给我这顶冠?”
元慕乐了,“那等儿臣大婚,嘉和公主戴这顶冠就好了。”
乐昌狠狠瞪了元慕一眼。
上后看这等事都能起纷争,对上皇道,“真没出息啊。”
“抢这些不挺好的么?”太后觉得孙辈比上后上皇他们强,“又不打仗又不流血的,比你们当年抢江山领土不好上百倍?”
此话一出,殿中的小辈们瞬间乖巧了。
姨母他们当年抢什么?
抢江山?
抢领土?
他们居然给忘了。
上后看他们安静下来,点点头,“也是。”
这样乖巧一辈子就更好了。
下一代有些人负责治国平天下,有些人就负责乖乖地做听话的权贵吧。
给予一世荣华,只要他们永远臣服。
颖州案震动朝阙,所有人都觉时家算是完了,就连时相怕是也要被罢相,甚至罢官。
但安王已经回朝,时相却不在朝阙。
虽说时相也大义灭亲了,但他终究与首犯洪远滔是亲属关系,总会牵连——时景鸿已经被罢官流配,时京儒也被贬官去詹州。
甚至娶了时家第四女的蔺侍郎,也不得不畏惧人言,自请贬官。
世人都传蔺家倒霉,说百年世家好容易大胆与新贵联姻,就全栽进去了!
新贵,新贵,竟是个从山匪贱商起家的新贵!
所以往后贵族联姻都以蔺家为教训,不是累世官宦的人家根本不能通婚,不敢通婚了!
时京儒与蔺宝宝不过成婚数月而已。
但是他们自年少便订婚,情意哪能那么轻易割舍?
他在案前写下放妻书,蔺宝宝过来看见了,道,“成婚之前我去幸女观求签,有位女冠为我解签,说‘纵风扬波同舟楫,沧海明月映此身。’”
“总会否极泰来的。”她将放妻书收了,“我随你一起去儋州,要是我真受不了,再回朝阙。”
“这样你放心了吧?”
时京儒这几日几乎崩溃,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大哥性情大变,但父亲毕竟是父亲……不对,他们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令人发指之事!他们理应伏法!
只恨自己未能早些知晓,做不了丝毫补救……
“也许我不该活着,”他一想到颖州的乡民失去儿女,而那些儿女很可能是会变成朝阙街巷被人驱赶的残缺的乞丐…他就头脑发涨,深恨自己还存活于世!
卖人儿女的人贩子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他们的儿女进入仕途官场,高官厚禄……简直无耻!
“我应当自尽,这样还能保全我一生的名节。”
他生来就是时家公子,他努力求学,待人亲善,谦虚谨慎,在刑部为官也是走正当渠道通过科考的,因此蔺家才并未悔婚,可是……为什么命运开这种玩笑?
“那些是公爹与伯父做下的,那些事做出的时候你都没出生。”蔺宝宝知道他有自尽之意,因而时刻看着他。
“就算是你承了那些罪孽带来的恩惠,那我们现在去赎罪,儋(dān)州地穷,我们更要造福一方,这样才是正道,往后才会安心。”
“我是真怕,怕你流放路上就投了涞江了。”
她尽力劝告,抱住他,“没事的,沉浮乃一时之势,况且你还有官职在身,何必消沉?你还是大人呢,大人都这样,怎么救儋州的百姓?”
“百姓才是最苦的,你有什么资格去自尽呢?”
“朝廷委你官职,你首先应当尽责。”
“收拾东西,克日启程吧。”
时京儒回抱她,“宝宝,你留在京中,儋州地处西南,林深雾重,诸多瘴气,许多人死在路上……我生来有罪,我该去赎,你什么都没做错,莫被我牵连。”
蔺宝宝摇头,坚定道,“我要去。”
“我不是只为了你去的。”她看着时京儒的眼睛,“自你贬官的文书下来,我便搜集儋州有关的文书资料,那里不仅有瘴气与猛兽,民风也不开化,信奉江河有水神,年年都将幼女祭祀,投入大河之中……”
“你们做官不都想着名垂青史么?”她轻笑,“谁能不想呢?”
“我会带文典书籍过去,我家会给我很多的,这一回蔺氏也需要做些什么来挽回名声。”
“要是我活着到了儋州,那我要做儋州方志记载的第一个女子。”
“不仅是作为你的妻子,更是作为杜绝以人祭祀的第一人。”
她还道,“我已通过乐昌公主之手上书上后,提出戴罪立功,上后给了我诰命,现在我一样是受朝廷委任了。”
时京儒见她如此周全,破涕为笑,“那我日后听夫人的。”
“听说,时既生被流放到了象州,与儋州相邻,虽说他是冒牌的六弟,但他与三姐…”蔺宝宝唏嘘,时既生不也是被卖到食君楼么?
到底,全是洪远滔做的孽。
时京儒也不知时既生与三姐最后如何,他担心未已,却有蔺家来人,惊慌失措地跪下报信。
分明是报丧的样子:
“公子,四小姐…她投缳了!”
蔺宝宝反应过来,“怎么会?我昨日还见过她。”
四姐与京儒不同,京儒消沉觉负罪,而四姐怨恨父辈罪孽却毁她名声,怨恨三姐揭发,也痛恨时相六亲不认。
但她也是最倚靠时相的,毕竟时家靠的从不是时景鸿,只要时相是她们大哥,她依旧是贵女。
“…金陵程家,认回来了失散多年的嫡子,就是我们大公子!”
两人心神一震,都有恍然之感,但更多都是担忧四姐和她的儿女。
她最是爱好体面,而今却……
“我们家的大公子……怎么变成程家的了!”老仆愤愤不平,又哀哭小姐没了,“公子,少夫人”
抬眼哪儿还见两人身影,全都飞跑去蔺家了。
......
时曦儒与太渊帝在凤皇宫时就达成了共识。
颖州案就是送给圣荑的功劳,而由着这颖州案出了,太渊帝就可顺理成章让时曦儒去将功补过,查办颖州真正的大案,私铸官银案。
而今事情都了了,到了朝阙,私铸官银案的名声还没传出去,程家之子的八卦倒是满天飞。
其实他隐约知道自己很可能是程家之子,但是今上没有旨意,他也不敢认。
因为程峤之女是安王侧妃,还诞育了皇长孙——圣霖。
他若认了,便是皇长孙的舅舅…那不就和慕王邺家一众,天然立场相对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