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回府之后没两天册封的旨意便下来了。
傅妃高兴不已,但见曦和面色沉凝,又只能压抑喜悦去劝告,“曦和,未封三公子,正是因为他是未来储君。”
“这回沐儿和霖儿封王,为的就是将他们与三公子相区别。”
安王也烦,“父皇母后也不知怎么想的,一碗水都端不平…”
这区别也太大了吧。
两个封王,第三个什么也没有。
虽说这样阿慈是会被猜想是要立储君之故,但是老是猜想,没有真的立储那不就成笑话了吗?
“曦和…你去哪儿?”安王看她出去忙跟上。
曦和脸色尚好,略笑了下,“想去一趟姨母那里。”
安王也不放心她一人待着,便道,“那你去吧,本王要到宫里要说法去!”
“殿下,”傅妃拦住他,“先去看看云儿再入宫吧,太医说她这胎怀得不太安稳…”
难怪都不见她……
安王心下更忧,便往云妃处去了。
傅妃见他过去,便叫侍人去请母亲端和公主来府。
封了虞王……但是皇长孙应继承太庙令,皇太孙应为宸宫太子,她的儿子就该继承安王爵位,做安王世子才对啊!
这么一想,对上皇上后的封赏也没有多满意了。
云妃的孩子还不知男女,若是公子,又得来分杯羹……如果殿下能从此之后不生孩子就好了。
她这般想着,觉得虽然想法僭越,但若真实现了,却也是一本万利……
邺府,唐太后在主座喝茶,看妹妹发飙。
“欺人太甚!”邺是雨恨不得把茶盏捏碎,“当初怎么承诺我们家的?君无戏言?帝王家尽出负心人!”
曦和在下首坐着没动,脸色也不好看。
宇文奇忐忑着,看一边的儿子,元慕也在低头喝茶装自己不存在。
“时曦儒本来就是保皇党,一直期盼今上有亲子,现在好了,你们破的颖州大案!直接把他推给程家了,成了端王的舅舅了!”
被点到的元慕咳了几声,为自己辩解,“那也不是我们的错,说不定时相早就知道程家的事,他和今上设计我们…”
然后埋怨今上,“有什么好不放心我们家的?至于这样防备么?我们家都没有兵权……”
唐太后悠悠看了元慕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回去。
元慕见众人不言语,疑道,“难道我们有?”
宇文奇道,“元慕,你出去看看嘉和府修的怎么样。”
元慕出去了,一路上也没想到自己家在哪儿有兵权…但是门口倒是停了一辆华丽马车。
英王妃身后跟着抱孩子的世子妃,未有通传就进了自家的门。
“怎么把她家忘了。”元慕想起来了,英王府与他们家算通家之好,好像还在元国的时候,他娘和英王妃便交情匪浅。
那时娘亲是元国太后,他还是襁褓之中的幼帝,英王是继慕容帅之后军政一把抓的元国太师……那时便是无太后诏书,太师出师无名;无太师支持,太后孤立无援。两者于元国缺一不可。
现在大部分元国军权,还在英王手里呢。
也就因为这个,上皇还没放弃让今上娶了英王家郡主的想法。
“难怪今上不放心。”他理解太渊帝了。
“少爷,夫人叫您回去。”
他姨母还真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回去定然又是给他派点任务吧?
“慕儿,你们三个一起回来,但晞王未有一点封赏,他现今还住在青龙寺吗?”
“应该吧。”元慕答姨母的话,看了眼英王世子的孩子,眼睛轻绿如碧玺,又生得白白胖胖,怪可爱的。
“慕王竟是喜欢孩子的,真难得。”英王妃察觉了,笑对唐太后说,“慕王过几月便大婚,想来明年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唐太后垂下眼眸,别有深意,“他的孩子以后也不过是个世子,未来承他的爵位而已。”
“哪像妖妖,”她抚弄那婴孩,“生得这样漂亮,命格更是贵不可言。”
元慕:“……”
寒暄就寒喧,不用捧一踩一好吧。
“那你去青龙寺探望一下他吧。”姨母果然给他发任务。
曦和还道,“你们一行数月,定然有了些情谊,你去再合适不过了。”
英王妃也说,“慕王毕竟也算是晞王的表兄,在上皇面前为他美言几句,也是应当的。”
元慕懵了,怎么扯到晞王的?
他爹对他小声道,“你先答应吧。”
“她们打算把晞王拉拢过来,然后今上要是对我们忌惮…就把晞王推出去任他杀,这样我们什么都不损失。”
元慕:“……”
晞王虽然不受上面待见,但在下面倒算是个趁手工具哦。
“行吧。”他答应了。
他叫圣荑去不就好了?他才不想看见上官昭呢。
一去就没什么好事,鬼知道还能撞上什么人……
趁着颖州案东风要来朝阙觐见谪星皇帝的不止燕宫的旧人,还有陶君玉。
她在紫川长大,自记事起,便知道国朝有女帝,女相,女将帅,她自幼便以当时的红妆宰相车晓为目标,立誓做大燕的宰相。
但是后来紫川围城,天子南巡,浩浩汤汤的红妆时代一朝倾圮。
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因为燕国有东圣的内应——就是车相!
她由崇敬成了憎恨,也想不明白车相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天子对之宠誉优渥,为何就因一己私情,对一个男子的恋慕,就叛了?
便算她是圣国朝闻帝的功臣,但她后来也没有得到功臣应有的待遇,没有为国家天下谋利,也没有给自己谋利。
车晓的存在只助力了一个政治家,而她自身都因为这个行为,这个抉择而失去了名列凌烟阁的资格,被历代女子所唾弃。
而也因此,官场之上暗暗排挤女子,至今十八年过去,燕国政坛没有什么像样的官职品阶由女子所占。
她越愈发憎恨车晓,后来知晓其去佛寺自困,更觉得她咎由自取,可怜可叹,但又不思悔改。
否则便是做一个文书,做一个编修,总比在青灯古佛旁荒废的好。
真是浪费才能!
她初次见上后,见陛下失神,低首问:“陛下在看谁?可是臣像车相?”
上后和蔼,有些出神,“不像。”
只是讶异于西燕的朝堂,还有女子。
而且比她们那时还要沉稳坚定。
“那时我初见她,她便像人臣。”
陶君玉抬头。
“可你不同,”上后摸摸她的头,密银链细微地响,“你是孩子。”
她看得见那种赤子之心,与车晓截然不同。
陶君玉呆呆地,这辈子还能见到以前的谪星皇帝,谪星皇帝还摸了自己的头……值了值了!
陶君玉便问,“陛下,若是您身体康健,可愿二圣临朝?”
“重掌朝纲?”
上后愣了一下,没想到现在都已经是太渊四年了,距离她退位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居然还有人记挂她做皇帝么?
“不会了。”
她说得干脆,“这天下并不需要我。”
“这天下需要女主,”陶君玉很认真,“因车相叛燕,燕国官场之中待女子并不如前。”
“因陛下退位,女子为官入仕也没有谪星年间的志气。”
但是上后已经离开官场与疆场太久了,上后只能摇头。
而后笑道:“太渊做得还不够好么?这天下需要的不一定是女子主政,而是秉持公心者。”
“你今日来见我,我只当是听些见闻,若我尚是帝王,可就不是如此轻松了。”
“所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已经无心力了。往后天下是年轻人的。”
陶君玉被拒,心有挫败,窥见上后腕上的密银链,忿忿不平,“陛下九五至尊,当年明明是遭了车相与朝闻帝的暗算……”
“夺走我的皇位的不是朝闻皇帝,是天命。”
亘古唯一的女帝竟找这种推辞么?
上后无奈,“而天命属于太渊。”
恰此时宫人禀报安王求见,上后笑谈,“若是先出生的是滟滟就好了。”
若是先生的是圣荑,那她会夺圣荑的皇位,再把圣洇流抢回紫川,做她皇后,给她在后宫养孩子。
但是偏偏生的是燕萼。
偏偏燕萼是天命之子,而且天命犹觉不够,让她身体毁损,夺不得帝位,由此心境转而平顺,再无登九五之心。
圣荑可做最好的傀儡,但燕萼生来就是太渊!
她自己也不甘心!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上后觉得还是让这位年轻官员不要诱惑她夺位了,“你在颖州案中也立了功,想要什么赏赐?”
陶君玉看向一壁挂的几幅陈画。
“那是陈帝弟子陶定樽所画,是名家之笔。”上后以为她喜欢,命人取下。
陶君玉连忙推辞,“陛下,臣并不爱好丹青,刚才看画,是因为那是臣父亲的手迹。”
陶定樽在朝闻帝教安王教得实在要崩溃的时候被召进宫来,也给了安王少傅的官职,主要干的就是教圣荑画画。
后来干了没多久,陶夫人怀疑陶定樽要变心,死活不让他再来朝阙,就辞官回紫川了。
上后想了想当年的事,原来眼前还是故人之女。
有这等玲珑心思点出,看来日后第二个红妆宰相,确实该是她了。
“臣经均灵试而入官场,得程峤丞相指点,后再入梁州军营,为凤帅做主簿参军,愿改军制,屯田自主,然位卑言轻,也无人在意。”
“是故此次柳相提出颖州判案,我愿独行,不论好坏,做问路之石,唯愿手掌权柄,方能为百姓黎民做事。”
上后听毕,果然是官场的,比那些要首饰要珍宝的皇亲国戚公子小姐要的有用多了。
想升官嘛,还想要有实权的官。
又提了自家孩子的绘画教师是她亲爹,又提了程峤是她老师,还有凤子歌也当过她直属上司……不给都不行了。
上后点头,“本后明白了,会去信给今上的。”
陶君玉满意地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