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做皇帝的时候，天下都反对，连女人都反对。”

“但当男子做皇帝，天下都执行他之所想，哪怕他之政令，不过是延续我以前定的国策。”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女子入仕罢了。”

“难道是我错了？只怕是这天下至始至终只是偏爱男子…”

上后觉得现今的世道比她年轻时要好，虽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萼儿为君，似如天君神祇，天下威服，更也信服，圣君当政，你我不及。”上皇照例说着不要钱的夸儿子的话，“珠牙都打下来了，这次出征的先锋倒是个没见过名字的，叫盛连，你知道么？”

上后盯他，“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上皇：“……”

他只有把小儿子放进来逗逗老婆。

安王一进来就戳夫妻俩的肺管子，“言而无信的两个骗子…哼”

上皇：“……”

珠牙是南夷诸国中的一片未开化之地，是南夷三十四国中唯一没有向太渊帝表示臣服的蛮族。

地处海岛，其上人皆凶蛮，野性难驯。与邻近诸国常常发生矛盾，一经违逆，举族男女不分老幼，皆都抢刀砍杀，致使周边国家怨言纷纷。

虽是互有死伤，但珠牙之人凶蛮似兽，一经抓住别国人，便残忍地将人剥皮抽筋，饮其血，寝其皮，食其骨肉！

它……它这样也太吓人和瘆人了吧！

其余诸国都是主动吸收中原礼教十余年的文明国家了，对这种……打不过更看不上。

便不想与之有干系，惹不起躲得起，纷纷向太渊帝请求归于中国庇护，将小国化为郡县，并入太渊朝版图。

而国王带着子民们迁往内地，再多熏陶熏陶中原文教……那原来土地，就给太渊帝操练水师吧！

这么一来，原来邻近珠牙西端的国家全跑了，东边看西边跑完了，也跟着学，到今日便只剩一个玉龙国还在珠牙之侧。

玉龙族是水夷部落，不同于别的南夷国家全盘汉化，他们还是保留了自己民族的本性，不愿迁居内陆。

又觉祖地守到如今不易，便是有献国之意也不敢真献……

这样纠结着，便眼睁睁看着珠牙来犯，不敢侵扰西边的大国边境，却直直地冲自己来了！

玉龙国主被杀，公主拼死抢回了尸首，没让他被那群蛮族生食。

他临死之前对女儿阿簌道：“都怪为父犹豫不决…国小力微，诸国皆都献国，退为总督与郡官，只恨为父不能远视，酿成如今大错！”

“现在如此大难，你一个女儿家，倒不如投靠大皇帝，最好能入其后宫，不要管什么祖地国民了，你拿上地图去找大皇帝……快去！”

阿簌公主在父王临死之前还是忍不住反驳他，“我才不要这般！国家虽小，但也是生我长我之国，国力虽微，但我们也是一方领主，怎么能弃百姓于不顾？拿了地图去做强国君主的妃妾只为保全自己！”

“你去…快去紫川，就当是为父唯一的愿望”

说罢便失血而亡，珠牙人拿着弯月长刀，划开了他的胸膛。

阿簌逃到神都上告西燕丞相程峤，但却闻知大皇帝在巡幸南海。

“丞相…大皇帝何时能管管珠牙之事？”

“他若是一时回不来，丞相不能做主吗？”

“您的信使到了南海吗？太慢了吧，再这样下去我国子民还能剩下多少？！”

她等不及，不顾丞相劝说就骑马跟上信使，她要求大皇帝允准借兵与她，助她夺回家园。

“玉宵道长，那姑娘醒了！”

素婳转去房中，见人刚醒就找佩剑，拿到手便要走，她出言阻止，“姑娘多日劳顿，又不曾歇息，这才从马上坠落…未跌断脖子就已经万分幸运了，怎么不养伤，还要跑？”

阿簌看那人道人打扮，但面容清雅柔和，明明是个女子，她疑道，“中原汉家，女子也能做男人打扮么？”

素婳笑了，“这是道袍。”

“反正，多谢恩人救我了！”她还是要走，“无暇与恩人拜谢了，待事成后，再来报恩。”

素婳搀住她，把人拉着按在床上坐下，“你这腿…没个十天半月都站不起来，跑也跑不到的，你要去哪儿？”

“我不能再耽搁了，我得去拜见大皇帝求他帮我……”阿簌焦急异常，眼中已蓄了泪。

素婳道，“原来是为陛下…你是南夷的公主？”

阿簌疑道，“恩人…知道陛下？”

“陛下正在此处。”素婳轻笑，“现下不用着急了吧。”

她本是来齐岚山听道法大会的，但快到之时却见迎面一人栽下马去……道法是听不成了，看来是她与这姑娘有缘法，也就顺势而为了。

太渊帝的行营就在附近，她只身求道，一应仆从尽都减免，一个人带不动这姑娘寻医问药，便只好叨扰陛下了。

“那我更该向陛下禀告”

“你的信使已经将信送到了，陛下没说什么定是有其缘由，”素婳略知珠牙之事，齐岚山之东就有南夷回迁的部民，这几日都在言谈珠牙之事，庆幸自己早早归化迁居，不像玉龙国那样遭了倾国之祸。

“你还是在这儿好好养伤，等待陛下宣召吧。”

素婳拿起拂尘，便向外去，“既然你已醒了，贫道也该去道法大会……兴许还能赶上。”

阿簌人不生地不熟，又兼伤病，便本能想要熟悉之人陪伴自己，但道长本来就被自己耽搁了行程……

“道长，营外来了人，说要见您。”

素婳拂尘搭回手上，纳闷：“怎么还有机缘？难道有缘法的都是为了让我去不成道法大会？”

道家讲求顺势而为，逆势则不为……还是去看看吧。

营外蹲了个脸上涂了黑灰的人，素婳远处看不出男女，到了跟前却被一声“素婳姐姐”震住。

她反应过来，拿自己袖子给那人擦干净了脸。

“妙今仙师？！”

“你如何在此？”她惊讶之后是恍然，有些欣喜，“你也是来参加道法大会的？那我们正好结伴。”

已经打算还俗的妙今仙师完颜漾：“……”

“只是…你为何这般狼狈？”

自己违抗父母之命还偷跑出来的完颜漾：“……”

她来不及多说，挽住素婳胳膊就要进去，“素婳姐姐，你帮人到底吧，我要进去寻人。”

还未等素婳回答就抢道，“不是寻陛下！”

素婳本来平静的心被激起八卦的波纹，“那是谁？”

不会把自己弄得这么黑，也是为了那人吧？

......

妙今仙师并不把修道当做自己终身追求，而是将其当成一种生活方式。

但是为了应对世人的种种联姻猜测，以及她家里还越来越想真的把她嫁给太渊帝的可怕趋势……她果断接下了乐昌的烂摊子，在凤皇宫待了五年。

虽然逃避不得长久，但暂时还是有用的。

父王母妃看她能做供奉燕家先祖的宫主，觉得身份并未被轻视，也就算了，不再提让她入宫为后之事。

但偏偏那睿王世子胡搅蛮缠，还胡闹到了山前的幸女观。

他那作死的表兄文斐，派了人在落雯山下胡言乱语，说睿王世子为她如何如何失智，她又是如何绝情，自矜身份，瞧不起圣国宗室……这也算了！

却还编排，说世子被凤皇宫的女冠秘密邀入宫中，几日几夜！

那这谣言说的是宫主，还是普通女冠？

说的是谁都不行！

她为此动怒，上书于上皇上后，要求严惩文斐，并将那些散布谣言的文斐的家奴统统交给大理寺狱。

她父王母妃知道了，更是直接进宫面见二圣，要二圣治罪于整个睿王府。

然后……她就被带回家了。

“惩处他们便是了，为何要我回来？”

“爹爹娘亲都安排好了，他们竟敢觊觎你，活该千刀万剐！你回家备嫁，预备入宫为后。”

她当然不愿意，“若女儿想嫁给陛下，就不会去凤皇宫了。”

“难道你要入道修行一辈子？可是便算是道士，也是能成亲的。”

“我自然不是……但是”

母妃认真看向她，“你莫不是喜欢…旁人？”

“是谁？和娘亲说说，若是你喜欢，凭着我们家的地位权势，旁人不敢多言，你无需顾忌。”

她居然真的信了。

然后收获了亲妈的震惊和亲爹的震怒。

“没看上皇帝，却看上了皇帝的暗卫？”

她有些畏惧父王，“爹爹…”

但父王只把母妃带走，然后把她的院子封了！

“我父王一点都不在乎我和弟弟们，”她想起这事还是委屈，抱着素婳胳膊哭，“他只在乎娘亲，所以他在娘亲要为我说话的时候……就把娘亲带走了！”

素婳拿帕子给她，“那后来呢？你怎么跑出来的？”

“还能怎么跑出来？”她又羞恼又伤心，“我从专给孔雀石留的小门里出来的。”

“孔雀石？”

“就是…”完颜漾声音更小，“就是我家养的……獒犬。”

素婳：“……”

她可是凤皇宫的妙今仙师啊，怎么在自己家还能这么狼狈？

为了一个暗卫？

难怪英王生气……

“你先换一身衣裳吧。”素婳带她去了自己暂居的地方，拿了身道袍给她，“我也不是能想见陛下就见到的，你又不寻陛下，自己找人可就大海捞针了。”

“再者说，你是逃家的，家里定然担心，在这儿也不能久留。”

素婳背过身，完颜漾拿着道袍，又看素婳衣裳，想到自己在营外听到士兵说的是姜家郡主……但通报时候，又称是“玉宵道长”？

“素婳姐姐你…真入道了？”

这时她才一一察觉，素婳身边一直都无仆从，哪怕道童都无。

“是啊。”素婳说得很清脆，似乎还有些欣然。

“郡主在凤皇宫穿的都是公主所制的神仙衣，不然便是鹤氅羽衣，这等道袍是第一回穿吧。”她见完颜漾穿得有些不规整，便上前为她整理。

完颜漾微微脸红，觉得自己这个入道修行五年的人，修得太浅。

她便是在凤皇宫，也是一堆道童女冠服侍，她做不到抛舍荣华富贵，遁去山林。

素婳也看出这点，但完颜漾可又是从家里逃来的，穿着乔装的衣裳，面上都是土灰，那暗卫究竟有何本事，能值得她如此？

而且还是在陛下的对比之下胜出……

完颜漾见她担忧，笑道，“素婳姐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在凤皇宫虽也养尊处优，但也立志做一位道医，别的不敢夸口，但寻常病症伤痛，我都是会治的。”

“这一路过来，也给人看过病治过伤，我若是寻到他，便是留下来也是有用处的。”

素婳听了眼睛一亮，“这倒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我这儿恰有一位伤者，用了些伤药，但她着急，不知你可有什么法子？”

“带我看看便知。”

完颜漾便跟着她去，顺便道，“姐姐就叫我道号吧，不过莫称仙师了，那是公主想的名头…我可担不起。”

素婳欣然应允，也道，“那请道友也唤贫道之号——玉宵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