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州案里倒霉的还有惠王,他倒是确实被问罪了,上皇骂他连个别院都没占住,居然被个贱商占了,真是无用,给圣家丢脸。
惠王也不敢说那处自己早就送给王妃,王妃又给了世子……只能自己认罚,又把茶园加进了嘉和公主的嫁妆单子。
某日元慕进求凰宫请安,阙罗回避退到殿外。
却不想元慕在里面说完之后,还特地到殿外来对她邀功:
“云生处藏着不少猫腻,全是父皇母后的禁忌之处,若不是我查处之时看在那是你家的别院的份上,怕牵连你我……我定然还能查出更不得了的案子来。”
阙罗一直拿扇子挡着脸,现在更觉扇子拿得好,因为她听了只想翻白眼。
这个且不谈,她隔着扇子问,“为何要为晞王说话?”
元慕幽绿的眼眸一霎似乎成了浅碧,他顿了顿,开始窥探团扇后的那张脸,“圣阙罗,你还听见了?”
“你都听见了还避退干什么?显示自己有双好耳朵?隔着整个殿你都听得见。”
阙罗:“……”
她把扇子拿得稳稳地,左右躲他,就是不让他看。
元慕不也是么?
明明都见过,还非要这时躲过扇子来看!
“你…”扇子被从上拿走,她看见元慕那欠扁的笑脸。
元慕还疑惑,“不是说快成婚的女子最是美貌么?你怎么什么都没变?”
阙罗瞪他,“你也不见变得更英俊!”
“谁说的?”元慕凑近她,“认真看看,去了一趟江南,我都长高了好吧。”
阙罗:“……”
你那种身高根本不需要再长高了!
她拿回扇子挡着,“为何?”
元慕洒脱非常,“你还盘问我?只有我媳妇能盘问我,你再等几天吧!”
说罢便跑了。
阙罗无语至极啊。
但又失笑,元慕,她居然真的要嫁给他了。
“公主,驸马虽不羁,但并非是对您无礼。”宫人倒是替元慕周全。
阙罗道,“无妨。”
等真成亲了,她就亲自把元慕这毛病给改了。
安王与安王妃相携去青龙寺上香。
安王妃是为了保佑自己儿子早些被明旨立储而来,而安王为的就多了,除了立储,还有祈求云妃母子平安,还有……见上官昭。
“殿下便去吧,我在大殿等您就是。”
安王便去了后院禅房,一个小沙弥引他穿过一片竹林便停步,“殿下,前方便是了,晞王殿下不喜侍人打搅,贫僧便送到这里了。”
竹林清幽,初夏时节还未有蝉声,只是天光阔亮,照得竹身青色如雪。
圣荑站在青石板路,离竹林尚有距离,但也看出竹子大多有刀剑砍过的痕迹。
竹林尽头是一个堆了假山和小亭子的池塘,上官昭好似就在亭中。
他阔步过去,心情有些雀跃。
好似看见颖州故人,想到颖州的岁月……那时虽也过得不算好,但至少不用烦忧什么立储与摄政,什么欺骗与利用。
“上官昭……”他没来由地还想叙叙旧,难道他老了么?
但走近几步,他赶忙跑上前夺上官昭手中剪刀,“你干什么!”
“怎么每次见你,你不是喝药要死,就是要狱中要病死……现在又要自杀?”
剪刀落地无声,安王发现利器上还缠满了朱红丝线,他就这样处心积虑地自尽?
上官昭满头青丝垂落,束发的冠和簪都不知哪儿去了,神情落寞,“殿下…臣不是要自尽。”
安王不信,把剪刀踢到一边去。
“臣是要了却尘缘,剃度为僧。”上官昭侧身,在另一边的石凳上又拿了把缠着青色丝线的剪刀。
“不行!”圣荑反应更大,把那把剪子也夺来扔了。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变成秃子呢?!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上官昭没了剪刀也不抢,怕误伤安王,等剪刀被扔了才道,“殿下,臣若想活,只能离群索居,投身道释。”
“唯有如此,上皇才能容下臣。”
安王反正不准他没头发,“那你去当道士啊,道士有头发。”
上官昭无奈,“道士是可以成婚的。”
安王恋恋不舍地摸他的漆黑长发,“本王才不管呢,你就是不许剪…道教也不止一种吧?难不成所有的都能成婚?”
“成了婚生的孩子一出生就是小道士?那和世家大族有什么区别?你去找一个不能成婚的道教去加入,就这样定了。”
上官昭演得很绝望,素衣毫无纹饰,墨发披泻其上,黑白交映,又有眼尾微红,口唇如涂朱,这般人在石亭竹林前,不是一幅画,胜似一幅画。
听罢圣荑这武断又不讲理的话,他伏在石桌上由袖子盖住脸,肩膀微微颤动。
圣荑觉自己语气可能太过强硬,给上官昭吓哭了。
于是小声哄他,推了推他,“你不想做道士啊?”
“我看乐昌,还有妙今她们都挺喜欢的…这不是风尚么?你愿意当秃子都不愿意装道士?”
上官昭笑够了,慢慢从袖子里出来,眼睛晶莹有湿痕。
圣荑小心赔礼,“是本王支使你不对,但是…还是当道士好一点吧,本王也是替你着想。”
上官昭便苦笑,“殿下,臣哪里有得选?为僧为道,都得上皇放过才行。”
圣荑前来也是为这事,“元慕为你在颖州案里请功,他还说在颖州时,你们一起遭了刺杀,是前元的余孽……你怎的不与我说?”
他又纳闷,“元慕也没与我说。”
“这等事,臣自记事以来就不曾断过。”上官昭习惯了,“但殿下尊贵,又被颖州案悬心,自然不敢叫殿下分心。”
“反正,父皇的意思应当是放过你。”虽然他觉得上官昭确实没做错过什么,本不应该被谈论“放过”。
“你若真惶恐害怕,畏惧父皇,那你就做道士吧。”圣荑十分紧张地盯着他的头发,又觉得都是他长期住青龙寺才生的怪异念头,“你也别住青龙寺了,元慕给你请功的时候提了晞王府,这回应该真的在建了,建好之前……”
圣荑想了想,看上官昭拼命掩饰自己的期待,灵机一动:“你便去住太平观吧!”
本指望能住安王府或别院的上官昭:“……”
“不行,你住太平观,那韶儿就不便跟过去了。”圣荑思考一会儿,“本王送你一座别院,就在太平观附近,这样你又有人伺候,又能去装道士!”
本可以高兴一下住进别院但又听到了韶儿的上官昭:“……”
他又被提醒韶儿那个反贼在安王后院待了几个月的事实。
“过几日你就搬过去吧。”安王又安排好了一切,“本王回去了,你不准再有为僧的想法。”
他把两把剪刀都收走,便走回竹林去。
上官昭心情清扬,如是夏日初荷被一只斑斓蜻蜓轻轻停驻,摇曳又受宠若惊。他向竹林看去,圣荑身着淡茧色的外裳穿行其中,显得明丽又平淡悠远,仿若他想要的一生……
青石路上,又有一道榴萼色的身影,与圣荑相会。
两人相携走出,上官昭看得妒恨眼红,但也无用,只能再次隐忍。
他捂住心口,觉得这回陪圣荑的妃妾并不寻常。
与圣荑穿着近乎同色的衣裳……
“莫不是他……不,他应该魂飞魄散了。”
被镇压了几百年,他山川大地中已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怎么可能还有本事化作女子与他相争?
上官昭不再杞人忧天,只想来日方长。
总有一日,他要圣荑身边再无旁人!
“今上已经回返紫川,再过几日便是阿慈的周岁了。”曦和挽着圣荑的手臂,“霖儿的周岁我们都去紫川庆贺了,这回阿慈”
圣荑忙道,“自是要去的,就怕今上另有安排。”
圣霖还是他的儿子,生辰宴会自是由程家与安王府商量着来,但是燕慈已经等于皇子,他的生辰是由礼部策划,再交由今上定夺的。
“殿下,”曦和依偎着他,“有时我会后悔…就算阿慈做了太子,他这般长在今上身边,会不会根本不记得我是他的母亲?”
圣霖与圣沐都在生母身边长大,唯有她的儿子与她母子分离,就算她在朝阙殚精竭虑为阿慈谋划,但阿慈知道么?
她做的一切,是不是无用功呢?
“你真的后悔了么?”安王却有些她终于想通了的兴奋,“那趁着阿慈还小,我们把他要回来吧!”
“明明就该让哥哥娶继后生子的,根本不该抢夺我们的孩子,我们明日就上书给今上?”
邺曦和:“……”
她只是想要圣荑安慰她一句,“不会的”。
“殿下,只要阿慈能早日成为太子,曦和后悔与否不算什么。”都到这个份上了,她绝不反悔。
圣荑轻叹,“那先回去,挑一挑给阿慈的生辰礼吧。”
今日倒是吉日嘉时,出行之人不少,都是来往太平观与落雯山的香客。
朝阙街上行人如织,摆摊的也多起来。
李修缘给旁边一起摆摊的人宣传什么是“玉皇大帝”。
“你不知道玉皇大帝?”
他用法术画出一张画像,但是最后画像给众人看时,成了一张白纸。
“就你这点道行,还出来摆摊算命?”旁边卖红薯的嘲笑他,“你不如改行学我卖红薯。”
然后卖菜的和卖瓜的都笑了。
李缘道挠挠头,“等着吧,会有达官贵人来我这儿花钱的!”
“到时候我就买你们的红薯和瓜,菜就不要了,我不爱吃。”
然后收获了卖菜的一个眼刀。
“公子!一看您就是皇族子弟啊,富贵逼人!”他找准一个乘坐豪华车辇烦了,从车上下来步行的浑身锦绣的少年公子。
“来算一卦吧,不准不要钱!”
圣思萱像被触了逆鳞,“本世子像是没钱的?你只许算准,若是有差……”
“明白!”李緣道心说自己怎么可能算不准?
他可是司命星君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