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事情表面上得到了妥善处理,但也正因如此,事后更要清算这笔账。
若不刹住这股歪风邪气,省里和赵家以后还如何树立威信?
谭启平当时还在东华处理陈铭德的后事,道儒巡抚衙门便已开始谋划对东华班子进行大调整。那时,谭启平只是候选对象之一。道儒巡抚衙门在向各位杏坛道儒宿老征求意见时,淮海省前道儒巡抚衙门道门主事姬耀华直接举荐了谭启平,这才让此事最终敲定姬耀华与谭启平的父亲往昔身为黄巾军的一员,在纷飞战火中结下深厚情谊,出生入死。后来,又一同追随赵家老爷子,成为岭南先锋军帐下能征善战的得力部将。谭启平还没来得及谋划找姬耀华从中斡旋,赵家老爷子听闻东华的种种乱象,瞬间暴跳如雷,怒目圆睁,当即毫不犹豫地联系上姬耀华,语气斩钉截铁:东华这潭污水,必须搅个底朝天,揭开黑幕!
向不北听闻此事,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苦涩。这些日子,应天府仿佛将他遗忘,竟连一个水浇传音石都未曾打过来。如此重磅消息,还是从谭启平口中得知。很明显,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根本没让赵家人想起,在东华这一隅,还有个他在默默等候消息。
赵家对向不北的态度,冷淡得近乎残酷,这让谭启平满心狐疑。但赵家向来注重颜面,不愿家丑外扬,因此谭启平对向不北的看法,并未因赵家的态度而改变。
向不北与谭启平交谈时,特意提到了尺文斌。谭启平思索片刻后表态,等一切尘埃落定,私下可以安排与尺文斌见上一面。虽未给出明确承诺,可谭启平这番话,如同给向不北吃了颗定心丸。
自那之后,日子波澜不惊,仿佛平静的湖面,掀不起一丝涟漪。
梁坐山和吴海峰之间的矛盾,早已积重难返,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但两人久居官场,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表面上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轻易不会打破这层窗户纸,将矛盾彻底公开化。
没过多久,府里便通过了一系列人事任命。于海丽出任道儒唐闸郭城衙门道门诸长及儒门副主事;离敬业担任儒道霞浦县衙道门副主事,代行儒门主事之职。按常理,离敬业完全有资格直接担任道儒霞浦县衙道门主事。然而,吴海峰一心不想让梁坐山称心如意,在府衙道门票拟时,话中带刺地强调:“陈副主事的不幸病逝,知府衙门招待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离敬业不能前脚刚当众检讨,后脚就平步青云。否则,日后如何开展惩前毖后的工作?” 就因为这番话,离敬业的职位被硬生生降了一级。
不过,于海丽调任唐闸郭城区时,同样没有直接挂上道门副主事的头衔,如此一来,两边算是扯平了。府里上下对这一系列人事调整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各种小道消息四处流传。
那些知晓道儒知府衙门火神星君道宫拳殴事件,以及向不北组织关系即将调到霞浦县的机关人员,都笃定向不北失去了靠山,报应接踵而至。他们甚至绘声绘色地幻想,向不北落到离敬业手里,必将遭受百般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也有部分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向不北在省里尚有一些人脉资源,觉得离敬业即便有心刁难,也不敢做得太过分。然而,向不北迟迟没有离开东华回省里,这让他们又怀疑向不北在省里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强硬,离敬业不会有太多顾虑,于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等待着后续的发展。
鸡月初,道儒巡抚衙门正式找吴海峰谈话,确定他直接进入杏坛担任坛主,连平调离开东华的机会都没有。回溯九三年,道儒总廷甚至有位高权重的官员提议,将杏坛与百家杂说并列,由此可见当时杏坛的地位是何等低下。虽说吴海峰算不上彻底失势,却也不得不退居二线,渐渐远离权力的核心地带。
此时,向不北下乡镇的事情已经敲定,梁坐山、吴海峰等人被蒙在鼓里,丝毫没有料到谭启平会如神兵天降,空降东华,担任道门主事。
吴海峰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还算信守承诺。在府吏员房给向不北的考评评语中,明确指出他在食货方面有突出专长,适合分管食货工作。鸡月初,向不北的吏部档案关系顺利调入霞浦县,名字也赫然出现在霞浦县乡镇巡检司的人事调整名单中。然而,向不北并不急于前往霞浦县报到。
这段时间,向不北每天都会前往府温泉洞游泳,一游就是小半天。可无论他去得多早,都再也没能遇见于海丽。究竟是于海丽忙着适应新职务,还是有意在躲避他,向不北不得而知。
大半个月转瞬即逝,向不北彻底在尺文斌家里安顿下来。好在尺黛玲早早返回学校,没什么特殊情况不会回东华。白素梅起初对向不北充满戒备,可小女儿去了省城,家里冷清了许多,也就不再介意向不北蹭饭。
或许是因为没能参与机密讨论,心中郁闷,又或许是打从心底就瞧不上向不北,尺文斌的女婿盛海威,从那之后就再也没踏入尺宅半步。
谭浩成最终支持黄梁上去道儒梅溪镇巡检司产属火神星君道宫道馆,他自己也怀着别样心思。在向不北租赁的宅子里,他跑得比黄梁上还频繁,没过多久,就自以为和向不北称兄道弟,混得很熟了。省里始终拿捏着分寸,对东华府的动态持续观望。一直拖到鸡月十六日,经过多番缜密调查,确认陈铭德的死没有引发任何连锁反应,没留下一丝隐患,这才将东华府班子调整事宜,郑重地提上正式议程。
就在当天中午,向不北正于庭院中沉思,腰间悬挂的水浇传音石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