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遇听完洛汐的讲述，眉头微蹙。

　　杀错了？

　　可黑疤施展的功法阴邪诡谲，血气森然，分明是噬血宗一脉的路数，怎么看都不像良善之辈。

　　他回首身后，只见那群孩童围在黑疤的尸体旁，哭声凄切，稚嫩的脸庞上泪水纵横，小手死死攥住他染血的衣角，仿佛在挽留最后一丝温度。

　　洛汐轻声问道：“遇哥哥，接下来怎么办？”

　　肖遇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孩子们红肿的眼睛，低声道：“若黑疤真是为了保护他们，那与他敌对的柳先生……恐怕另有隐情。”他顿了顿，“先把孩子们送回去，再细查柳永。”

　　洛汐点头，走过去蹲下身子，柔声安抚那些抽泣的孩子。片刻后，她牵着其中一个小男孩走来，指尖轻点他衣角上那两个暗红色的字——

　　“作业。”

　　血迹未干，笔触颤抖，却清晰可辨。

　　肖遇眸光一凝。

　　孩童离奇夭折……竟与“作业”有关？

　　为免打草惊蛇，他指尖轻划，一缕剑气无声掠过，将那块写有血字的衣角裁下，收入袖中。

　　夜风微凉，两人带着孩子们返回镇子。消息传开，被掳孩童的父母蜂拥而至，哭喊声、道谢声、称赞声交织成一片。直至下半夜，喧嚣才渐渐平息。

　　第二天，正午的阳光穿过学堂的窗棂，在青石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孩子们都已回家用饭，空荡的学堂里，只剩下柳永一人。他端坐案前，手中书卷半展，眉目温润如画。见肖遇与洛汐踏入院门，他含笑起身，衣袖拂过案几，带起一缕清幽的茶香。

　　"两位道友昨夜诛杀恶徒，解救孩童，今日又光临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柳永拱手相迎，声音如春风拂面，"请入内用茶。"

　　肖遇与洛汐对视一眼，随他入内。

　　柳永亲自斟茶，白玉般的指尖衬着青瓷茶盏，更显修长。茶汤清亮，氤氲的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不知两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柳永将茶盏轻推至二人面前，"若有柳某能效劳之处，但说无妨。"

　　肖遇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先生客气了。"他抬眼，目光如剑，"只是昨夜斩杀黑疤后，发现被掳的孩童竟都安然无恙，实在令人费解。"

　　茶盏中的涟漪微微一顿。

　　"若黑疤真是夺取孩童性命的凶手，为何半月来未伤他们分毫，反而用心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肖遇直视柳永，"不知柳先生对此有何见解？"

　　柳永轻叹一声，眉间浮起一丝忧色。

　　"此事……确实蹊跷。"他指尖摩挲着茶盏，"黑疤丧子后心性大变，误认柳某为凶手，前来寻仇。被我击退后，或许是想通过掳走孩童来'保护'他们。"他苦笑摇头，"殊不知，真正的恶魔仍在暗处。"

　　说到此处，柳永忽然抬眸："昨夜黑疤可曾……提及柳某？"

　　肖遇神色不变："他浑身散发邪修血气，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肖某一剑斩了。"

　　"原来如此。"柳永似是松了口气，笑意更深，"柳某还担心道友听信谗言，产生误会。"

　　"柳先生多虑了。"肖遇淡淡道，"若无实证，肖某不会妄下定论。"

　　就像误杀黑疤那样。

　　这个念头如针刺般划过心头，但此刻不是自责的时候。距离上一个孩童离世已过去三日，按照规律，新的悲剧随时可能发生。

　　"方才柳先生提到真凶另有其人，"肖遇话锋一转，"可有什么线索？"

　　柳永摇头，袖中的手却不自觉收紧了半分："凶手行踪诡秘，柳某至今……毫无头绪。"

　　茶香袅袅，在沉默中渐渐冷却。

　　又闲谈片刻后，肖遇起身告辞。柳永亲自送至院门，临别时忽然问道："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去孩子们家中看看。"肖遇意味深长道，"或许……'作业'里会有答案。"

　　他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余光瞥见柳永的笑意似乎有那么一丝僵硬。

　　离开学堂后，肖遇和洛汐来到一户姓吉的人家。

　　吉祥是个七岁的小女孩，家里只剩下爹娘。他们刚用完午膳，见两位仙长登门，吉祥爹娘有些紧张，但还是恭敬地将人迎了进去。

　　“两位仙长，不知有何贵干？”吉祥爹搓着手问道。

　　肖遇开门见山：“我们想问问吉祥在学堂的事。”

　　吉祥一听，立刻躲到娘亲怀里，小脸煞白。吉祥娘连忙安抚：“别怕，仙长不是坏人。”她转向肖遇，赔笑道，“仙长有什么话问我们就行，孩子还小，怕生。”

　　肖遇点头：“吉祥在学堂学得如何？”

　　吉祥娘松了口气：“还成吧，她是个女娃，我们也不指望她读多少书，能认几个字就够了。”

　　“柳先生布置的作业多吗？”

　　“不多，一天就抄一两百字，吉祥都能写完，从没落下过。”

　　洛汐温声道：“能让我们看看她的作业吗？”

　　吉祥爹点头，转身去里屋取了一份递过来。肖遇接过一看，是一篇《三字经》的抄写，字迹工整，页边还有柳先生的朱批：“字迹端正，甚好。”

　　洛汐赞叹“这么小年纪，却写的一手好字，小孩前途不可限量。”

　　吉祥爹笑道：“都是柳先生教得好。”

　　肖遇将作业收好，又走访了几户学生家，带走了几份作业，随后向镇长家走去。

　　刚踏入镇长府邸，迎面便遇上了御不凡。

　　她依旧戴着白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的眸子，见到两人，微微颔首："肖道友，洛真传，听闻昨夜你们斩杀了黑疤，还救回了孩子，可是解决了孩童夭折之事？"

　　肖遇摇头："黑疤并非真凶。"他顿了顿，"御姑娘伤势如何？"

　　"多谢肖道友关心，已无大碍，再调养几日便可。"御不凡声音轻柔。

　　肖遇笑道："那便好。另外，御姑娘若不嫌弃，唤我一声'肖兄'便好，'道友'听着生分。"

　　御不凡明显一怔，随即眼睫微弯："好，肖兄。"

　　一旁的洛汐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遇哥哥怎么对她这般亲近......）

　　"对了，御姑娘，我刚刚收集了一些线索，若有兴趣，不妨一起参详一下。"肖遇说着，把“作业”拿出来晃了晃。

　　“既然肖兄盛情邀请，不凡定当全力协助。”御不凡回道。

　　随后，肖遇让镇长给三人安排了一间僻静的房间。

　　房间内，听完洛汐的讲述，御不凡指尖轻点桌面："所以，你们因'作业'二字怀疑柳先生？"

　　"只是姑且一试。"肖遇将几份作业铺在桌上，"柳先生身上并无邪气，这些作业看着也寻常。"

　　三人凝神细看。

　　半炷香后，洛汐忍不住问道："遇哥哥可看出什么？"

　　肖遇摇头："都是普通抄写，实在看不出问题来。"

　　"我倒发现些蹊跷。"御不凡突然开口，"这些字——太工整了。"

　　见二人疑惑，她指向作业："你们看，五份作业的笔锋走势、下笔力度，甚至收笔习惯都如出一辙，简直像......"

　　"像同一人所写。"肖遇瞳孔微缩。

　　御不凡点头："七八岁的农家孩童，纵使先生教得再好，也不可能写得一模一样。除非……"

　　"除非有人操控。"肖遇声音沉了下来，"但他是如何做到的？目的又是什么？"

　　三人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刻钟后，洛汐托着腮，指尖轻轻敲着桌面："想不出来呀......"她忽然眼睛一亮，凑近肖遇，"遇哥哥，要不我们直接把柳先生抓来审问？他一个教书先生，肯定扛不住我们的手段！"

　　肖遇皱眉："不可。"

　　"五行宗乃正道之首，岂能滥用私刑？更何况——"他声音沉了沉，"柳先生在青河镇声望极高，若无确凿证据就动手，只会打草惊蛇。"

　　洛汐撅了撅嘴："好啦好啦，汐儿只是随口一说嘛......"她歪着头，嘀咕道，"不过这柳先生也真是奇怪，明明一身浩然正气，背地里却做这种勾当。"

　　"浩然正气？"

　　肖遇忽然一怔，眼中精光闪过："我明白了！"

　　两女同时望向他。

　　"柳先生正是用浩然正气控制孩童的。"肖遇语速加快，"洛汐，还记得我们初入学堂时吗？"

　　见洛汐仍有些茫然，他直接解释道："当时整个学堂——包括柳先生、学生，甚至作业本身，都散发着浓郁的浩然正气。但你们看这几份带回来的作业......"

　　他指尖轻点桌上纸张："现在还有半分正气残留吗？"

　　御不凡眸光一凝："你是说......"

　　"柳先生先以某种方式让学生在体内蕴养浩然正气，再通过作业的形式，让他们将正气灌注到字里行间。"肖遇声音渐冷，"而当他收回这些'正气'时，连带着......"

　　"带走了孩子们的生命气息。"御不凡轻声接话，面纱下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洛汐倒吸一口凉气："所以那些夭折的孩子，是被活活抽干了......"

　　"但有个问题。"御不凡突然打断，"浩然正气至纯至刚，非心性澄明者不能孕育。柳先生如何让一群孩童......"

　　"这就是关键了。"肖遇站起身，"我们得再去一趟学堂。"

　　三人推门而出，向东郊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