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仙乐飘飘

屏幕上那一点艰难亮起的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我从溺毙的边缘暂时拖回。刘公公那声带着哭腔的“仙师神通”，侍卫们骤然收起的杀气，都让我紧绷欲断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瞬。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流下，混合着冷汗和血污，滴落在屏幕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开机动画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那熟悉的Logo在微弱的光芒中顽强地显现，停留，然后极其吝啬地开始跳转。每一次屏幕细微的明暗变化，都牵动着屋内所有人的呼吸。侍卫手中的火把噼啪作响，光影在墙壁上跳动，映照着他们脸上混杂的敬畏与惊疑。刘公公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湿冷的泥地，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成了吗？暂时唬住了。但这1%的电量，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它还能做什么？开机之后呢？难道指望这破手机自动联网给皇帝陛下发个“一切安好”的微信？还是指望它突然弹出一条“恭喜穿越者，您已激活无敌模式”的系统提示？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缠绕上来。右臂的剧痛提醒着我刚才引雷的疯狂代价——整个手掌一片焦黑，皮肤翻卷，边缘甚至能看到一点暗红的血肉，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钻心的抽痛。这伤，在这缺医少药的鬼地方，搞不好比没电死得更快！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平静中，开机动画终于……结束了。

屏幕暗了一瞬。

紧接着，那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光源，艰难地亮了起来，稳定在一个极其简陋、极其熟悉的界面——锁屏壁纸。一张我穿越前随手拍的城市夜景，在昏暗的光线下模糊不清。

成了！开机成功了！

可下一秒，更大的恐慌攫住了我！锁屏！需要解锁！我的解锁密码是什么来着？指纹？右手都焦了！图案？左手抖得像帕金森！密码？脑子现在一团浆糊！万一输错几次……这1%的电量能撑几次错误？

冷汗瞬间又浸透了后背。我死死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空，僵硬得如同冻住。怎么办？怎么解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划开？按密码？那动作在古人眼里，会不会又是什么诡异的“施法手势”？

还没等我想出对策，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屏幕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图标，极其突兀地、极其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个信号图标！

一个代表着“无服务”的、上面打了个小叉的信号图标！

它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极其短暂！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电图波动！

但这一下闪烁，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脑海里！

信号？！这里有信号？！怎么可能？！这是古代！哪来的基站？！难道……难道附近有和我一样的倒霉穿越者？或者……有什么无法解释的时空扰动？！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让我瞬间头皮发麻，心脏几乎停跳！然而，更荒谬、更失控的事情，紧接着发生了！

就在那信号图标闪烁的瞬间，也许是系统后台某个顽固的程序试图联网，也许是电量低引发的系统错乱——

被我遗忘在角落、早已关闭了移动数据的手机，它那该死的、为了装逼而特意设置的、音量被调至最大的——手机铃声！

如同被封印了千年的妖魔挣脱了枷锁，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

一阵极其劲爆、极其洗脑、充满了现代电子合成音效的、震耳欲聋的旋律，毫无预兆地、狂暴无比地，从那小小的手机扬声器里——

**炸裂而出！**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

“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凤凰传奇那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的《最炫民族风》，裹挟着强劲的鼓点和魔性的旋律，如同平地惊雷，如同九天仙乐（或者说魔音灌耳），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蛮横地、霸道地、毫无保留地，灌满了这间破败狭小的屋子！冲破了风雨的呼啸！直冲云霄！

轰——！！！

这声音是如此陌生！如此狂暴！如此……无法理解！

“嗷——！！！”

离得最近的刘公公，首当其冲！那尖利高亢、节奏感极强的旋律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如同被滚油泼中，整个人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脸色瞬间由惨白转为死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爆出眼眶！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那几个金甲侍卫更是不堪！他们如同被无形的音波炮正面击中！离得稍近的两个，直接被震得眼前发黑，耳朵里嗡鸣一片，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腰刀“哐当”“哐当”脱手掉落在地！身体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撞上湿冷的墙壁才勉强停下，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茫然！另外几个稍远些的，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眼神里充满了对未知“魔音”的恐惧和本能戒备！那狂暴的节奏，那从未听过的音色，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九幽地狱传来的索命魔咒！

连窗外呼啸的风雨声，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仙乐（魔音）”短暂地压制了下去！

整个“听荷小筑”，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失控的音箱！《最炫民族风》那魔性洗脑的旋律，在墙壁间疯狂反弹、共振，音量被狭小的空间无限放大，震得房梁上的积灰簌簌落下！

而我，高举着这块正在疯狂“歌唱”的“黑砖”，整个人也彻底石化了！

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那震耳欲聋的“悠悠的唱着最炫的民族风~”在脑海里无限循环！

完了！彻底完了！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引雷还能强行解释成淬炼仙器，这他妈手机自动放歌算什么？！仙器发疯？！还是妖器现形？！

恐惧如同冰冷的巨爪，瞬间攫紧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我下意识地想按音量键，想把这该死的音乐关掉！可手指因为剧痛和恐惧，根本不听使唤！胡乱地在滚烫的机身上乱按！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留下来）~！”

音乐不仅没停，反而因为我的乱按，似乎……似乎更响亮了？！那高亢的女声如同穿脑魔音，在破屋里反复回荡！

“留下来？！留下来？！！” 刘公公似乎捕捉到了歌词，捂着耳朵，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度惊骇又极度扭曲的表情，他看看我，又看看疯狂“歌唱”的手机，再看看窗外那依旧在冒烟的铁链和燃烧的残树，一个更加惊悚、更加荒诞的念头在他被魔音摧残的脑海里形成了！

“仙……仙器显灵！它……它在留人！它要留下这雷火本源之地！！” 刘公公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尖叫，“快！快禀报陛下！仙器复苏！天降仙乐！仙乐……仙乐在挽留雷火！挽留此地！！”

他这声石破天惊的尖叫，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侍卫们彻底懵了！看向那疯狂“歌唱”的“黑砖”，眼神里的恐惧几乎化为实质！仙乐？挽留雷火？这……这太超出他们的理解范畴了！但刘公公那笃定（吓疯了）的表情，以及这确实闻所未闻、威力恐怖的“魔音”，让他们本能地选择了相信这最荒诞的解释！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也许是电量终于到了极限，也许是我刚才的乱按触发了什么。

那狂暴到顶点、正在嘶吼着“永远都唱着最炫的民族风~是整片天空最美的姿态~！”的歌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咿呀！！！……滋啦……嗡……”**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玻璃刮擦黑板的破音尖啸！

紧接着，是电流紊乱的滋啦声！

最后，是一声如同垂死哀鸣般的低沉震动！

然后——

**万籁俱寂！**

音乐，停了。

屏幕，在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最后闪烁后——

**彻底地、绝望地、熄灭了！**

那点象征着1%电量的猩红光芒，也如同燃尽的烛火，无声无息地消失。

黑暗，瞬间重新吞噬了屏幕，吞噬了那一点微弱的光源。

手机，再次变成了一块冰冷、死寂的、边缘还带着一丝暗红的顽铁。

屋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窗外依旧呼啸的风雨声。

死寂！

比音乐响起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包括捂着耳朵惊魂未定的刘公公，包括撞在墙上脸色煞白的侍卫，都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咒，僵硬地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目光呆滞地聚焦在我手中那块重新陷入“沉眠”的黑砖上。

那狂暴的“仙乐”来得如此突兀，去得如此诡异！如同神明的震怒，又如同神明的叹息！

刘公公最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松开捂着耳朵的手（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连滚带爬地扑到我脚边，声音嘶哑颤抖，充满了极致的敬畏和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仙……仙师！仙器……仙器显圣完毕了？！那……那天籁仙音……是在向陛下昭示……昭示此地乃雷火本源汇聚的宝地？！是在挽留圣驾亲临吗？！！”

他彻底疯了！或者说，他只能选择相信这个能保住所有人脑袋的解释！仙器复苏，引动九天雷火淬炼己身，又降下闻所未闻的天籁仙音昭示祥瑞！至于仙音为什么那么……“热情奔放”？仙家品味，岂是凡人能懂？！

我看着手中彻底死寂的手机，感受着右臂那撕裂般的剧痛，听着刘公公那充满“智慧”的解读，再看看侍卫们那由极度恐惧转向茫然敬畏的眼神……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极致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能对着刘公公那双充满“求知欲”和恐惧的老眼，极其缓慢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

“然……然也……”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如同破锣，“仙器……耗力过巨……又……又沉眠了……”

话音未落，眼前猛地一黑！

失血、剧痛、惊吓、心力交瘁……所有负面因素在这一刻终于突破了极限！

我身体一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仙师！！！”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只听到刘公公那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撕心裂肺的尖叫。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里，艰难地挣扎着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脉象……紊乱……气血两亏……邪火攻心……加之雷火反噬，外伤深重……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浓浓的忧虑。

“……无论如何……必须救活！陛下……陛下等着仙器复苏……等着听仙师解那‘仙乐’真意！他若死了……你我……都得陪葬！” 这是刘公公尖利而惶恐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药……用最好的药！人参！灵芝！不惜一切代价！伤口……小心处理！不能留疤！仙师引雷淬器之痕，那是……那是仙缘烙印！是祥瑞之证！明白吗？！”

“……是……是……公公放心……老朽……老朽定当竭尽全力……” 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奈和恐惧。

剧痛！右臂如同被放在烈火上反复炙烤，又像有无数钢针在里面搅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闷痛。喉咙干得冒烟，如同砂纸摩擦。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

还是那间破败的屋子，但明显被人草草收拾过。破碎的窗户被用木板临时钉死，挡住了风雨，但缝隙里依旧透进湿冷的气息和微弱的光线。屋内弥漫着浓郁刺鼻的药味和熏香味（试图掩盖血腥和霉味）。

我躺在那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厚实的新棉被（估计是刘公公紧急调来的），依旧觉得浑身发冷。右臂被厚厚的、浸透着深褐色药膏的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根臃肿的木乃伊手臂，剧痛就是从那里源源不断地传来。

床边，一个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面容愁苦的老太医，正小心翼翼地揭开麻布一角，查看伤口，眉头紧锁。刘公公则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狭小的屋子里焦躁地踱来踱去，双手不停地搓着，时不时凑到床边看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期待。

“仙师！仙师您醒了？！！” 刘公公第一个发现我睁眼，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扑到床边，脸上堆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谢天谢地！列祖列宗保佑！您可算醒了！感觉如何？伤口还疼吗？太医！快！参汤！快给仙师进补！”

一股混合着浓重药味和人参特有土腥气的热流被小太监端了过来。刘公公亲自接过，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就要往我干裂的嘴唇边送。

我虚弱地偏了偏头，避开了勺子。喉咙火辣辣的疼，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水……先……喝水……”

“哦哦！水！快拿水来！” 刘公公忙不迭地吩咐。

一碗温热的清水下肚，才感觉嗓子里的火被浇灭了一点。我疲惫地闭上眼，积蓄着一点点力气。脑子依旧乱哄哄的，金銮殿的闪光灯、引雷的剧痛、那1%的微光、还有那惊天动地的《最炫民族风》……如同混乱的碎片在脑海里冲撞。

“仙师……” 刘公公见我缓过来一点，立刻压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紧张和期待，凑到我耳边，如同在进行某种秘密接头，“仙器……仙器可还安好？那……那昨日降下的天籁仙音……陛下……陛下已然知晓！龙心……龙心大悦！只是……只是那仙音真意……还需仙师您……亲自为陛下解惑啊！您看……仙器何时能再次复苏？引动那……那祥瑞之音？”

仙音真意？祥瑞之音？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难道要我告诉皇帝，《最炫民族风》的意思是“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告诉他“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告诉他这是广场舞神曲？！

看着刘公公那张写满了“身家性命全系于您一身”的焦虑老脸，感受着右臂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死亡的剧痛，还有那彻底死寂、电量归零的手机……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而来。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苦涩、极其虚弱、却又带着点“高深莫测”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

“仙器……本源……损耗……甚巨……此次引动……九天雷火……及……仙音昭世……已是……逆天而行……” 我故意说得极其严重，每说几个字就喘口气，“沉眠……恐非……四十九日……所能唤醒……需……静养……长年累月……温……温……”

话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撕心裂肺。老太医连忙上前拍背顺气。

刘公公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色，眼神里充满了绝望。长年累月？！陛下能等那么久？！那“仙音真意”不解，万一陛下等得不耐烦……

“不过……” 我喘匀了气，在刘公公绝望的目光中，又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补充了一句，如同吊着最后一口气，“若……若有……至纯……至阳……之物……或可……稍稍……滋养……仙器……本源……加速……复苏……”

“至纯至阳之物？！” 刘公公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溺水者又看到了一根稻草，“仙师请讲！无论何物！奴婢定当为仙师寻来！便是天上的太阳，奴婢也想法子给您摘下来！”

我看着他那张因极度恐惧和希望而扭曲的脸，心中毫无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我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左臂，极其虚弱地、遥遥指向那扇被木板钉死的破窗。

窗外，风雨已歇。厚重的云层裂开了一道缝隙，一道惨白无力的冬日阳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在荒芜的枯荷塘上。浑浊的水面反射着微弱的光斑。

“……光……” 我吐出最后一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再次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意识再次沉入黑暗的边缘。

光？阳光？

刘公公顺着我的手指看向窗外那道微弱的光线，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继而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

“光！是了！是了！日月之精！天地之华！至纯至阳！奴婢明白了！奴婢明白了！”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对着昏迷（装死）的我连连作揖，“仙师放心！奴婢这就去办！这就去为仙师接引这至纯至阳的日月精华！定让仙器早日复苏！”

他猛地转身，对着还在给我处理伤口的老太医和小太监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听着！仙师需要静养！更需要汲取日月精华！把这屋子所有挡光的木板都给咱家拆了！窗户！屋顶！只要能透光的地方，都给我打开！用最透亮的琉璃瓦！不！用最上等的……水晶！对！用水晶！把最好的水晶都给咱家找来！给仙师打造一座……一座‘聚灵光室’！快！还不快去办！！耽误了仙师汲取日月精华，温养仙器，咱家扒了你们的皮！”

小太监们吓得连滚爬爬地跑了出去。

刘公公再次看向床上“昏迷”的我，又看看我枕边那块依旧死寂的“黑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敬畏，有疯狂，更有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转身咆哮着要打造“聚灵光室”的时候，我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微微转动了一下。

阳光……水晶……聚光……

虽然依旧渺茫，但至少……这1%电量引发的连锁反应，似乎……似乎真的给我指了一条路？一条利用太阳能，给这块“祖宗”缓慢充电的……死缓之路？

只是这条路，同样布满荆棘。皇帝的耐心，伤口的恶化，还有那该死的、无法解释的“仙乐真意”……每一刻，死亡都如影随形。

我蜷缩在厚实的棉被里，右臂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冰冷而清晰。枯荷塘上那道惨白的阳光，透过木板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条狭长而微弱的光斑。

时间，在药味、疼痛和未知的等待中，缓慢地流逝。

六、光与电的囚徒

刘公公那声“聚灵光室”的嘶吼，如同打开了某个荒诞闸门的钥匙。接下来的日子，“听荷小筑”彻底变成了一个喧闹又诡异的工地。

挡风的木板被粗暴地拆下，换上了从内库紧急调拨的、边缘还带着毛刺的半透明琉璃瓦片（水晶？那玩意儿太稀罕，刘公公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权限）。工匠们战战兢兢地在屋顶开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天窗，镶嵌上琉璃。墙壁上也被凿开了几个洞，同样嵌上琉璃片。效率惊人，质量堪忧。寒风依旧能从缝隙里钻进来，但至少，惨淡的冬日阳光终于能勉强透入这间破败的屋子，在地上投下几块模糊不清的光斑。

我的“病榻”被小心翼翼地移到了屋内光线最“充沛”的地方——其实就是几块光斑的交汇点。刘公公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几面磨得锃亮的铜镜，在屋角摆弄，试图将更多的光线反射聚焦到我枕边那块死寂的“黑砖”上。效果……聊胜于无。手机像块真正的顽铁，对这点微弱的“日月精华”毫无反应。

刘公公每日必至，那张白净的老脸在琉璃窗透下的光晕里显得更加惨淡。他先是屏退左右，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混合了恐惧、希冀和谄媚的复杂情绪：

“仙师……今日……光……可还足？仙器……可有一丝感应？” 他的目光如同探针，死死钉在手机屏幕上，试图从那片漆黑中看出一朵花来。

我裹在厚实的棉被里，右臂的剧痛在老太医不计成本的珍贵药材（人参、灵芝切片熬的汤药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和精心护理下，总算没有恶化成要命的坏疽，但依旧疼得钻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闷痛。我虚弱地摇摇头，声音嘶哑：“……光……太弱……太浊……需……需更精纯……更……凝聚……” 我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指向屋顶那些粗劣的琉璃天窗，“若……若有……聚光之器……如……如凸透镜……”

“凸……凸透镜？！” 刘公公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抓住了新的救命稻草，“仙师是说……能将这日光……如那雷火般……聚焦起来？！” 他显然自动脑补出了某种能媲美天雷的恐怖效果，脸上露出既恐惧又兴奋的表情，“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找！哪怕翻遍整个工部库房，拆了观星台的水晶镜，也要给仙师寻来！”

他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留下满屋浓重的药味和一丝荒谬的希望。

老太医每日来换药，查看伤口。焦黑的死皮被小心剪去，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伴随着钻心的疼和麻痒。他看着那狰狞的、如同被烙铁烫过的伤痕，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敬畏，换药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口中念念有词：“仙师以身引雷，留此圣痕……此乃仙缘烙印，祥瑞之证啊……”

祥瑞？我苦笑着闭上眼。这伤痕是通往地狱的通行证，是悬在头顶的催命符。皇帝等着“仙乐真意”，等着“仙器复苏”。而我，等着这缓慢愈合的伤口，和那不知何时才能亮起的屏幕。

日子在剧痛、苦药和日复一日的“聚光”实验中缓慢爬行。刘公公不知从哪里真的弄来了一块边缘厚、中间薄，勉强能聚光的水晶石（代价是工部一位老工匠差点被吓尿）。他如获至宝，亲自指挥小太监在阳光最好的正午，将水晶石对准透入的日光，试图将光斑聚焦到手机上。

一道刺眼的光点落在了漆黑的屏幕上。

一秒……两秒……十秒……

毫无反应。

只有水晶石本身，因为聚焦了阳光，开始微微发烫。

“仙师……这……” 刘公公脸上的希冀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更深的惶恐。

“……心……诚……则……灵……” 我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仿佛在进行某种高深的冥想，“非……一日……之功……”

刘公公只能颓然作罢，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守着那块水晶石，每日正午重复着这徒劳的仪式。手机依旧死寂。那场惊天动地的《最炫民族风》，如同一个光怪陆离的幻梦，遥远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种缓慢的折磨和日益增长的绝望中，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降临了。

一天清晨，负责打扫院子的小德子，哆哆嗦嗦地捧着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见了鬼的表情。

“仙……仙师……刘公公……外……外面……有……有人……送……送来了这个……说是……说是给仙师……‘充电’用的……”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捧着的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充电？” 刘公公眉头紧锁，对这个词感到无比陌生和警惕。

我的心却猛地一跳！如同被电流击中！这个词……这个词不属于这个时代！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盯住那个油纸包：“拿……拿过来！”

小德子如同捧着烫手山芋，赶紧将油纸包放到我床边。刘公公也警惕地凑近。我强撑着用左手，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一层层剥开油纸。

油纸剥落。

露出来的东西，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一个……充电宝？！

一个极其小巧、流线型设计、磨砂金属外壳的……太阳能充电宝！

它静静地躺在油纸里，如同来自未来的漂流瓶。表面有几道细微的划痕，但整体完好。在它的一侧，是一个极其熟悉的微型太阳能板！另一侧，则是一个标准的USB-C充电接口！更让我心脏狂跳的是——充电宝侧面，一个微小的LED指示灯，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的——

绿色光芒！

电量！它有电！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堤防！是谁？！谁送来的？！那个信号！那个闪烁的信号图标！不是幻觉！真的有另一个穿越者！他（她）知道我在这里！他（她）在帮我！

“这……这是何物？” 刘公公的声音充满了惊疑，他从未见过如此小巧精致、非金非玉的物件，尤其是那点诡异的绿光。

“……聚……聚灵……核……”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嘶哑，“此乃……仙器……核心……可……可自行……汲取……日月……精粹……凝练……储存……” 我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用尽全身力气，装作极其郑重地拿起那个小小的充电宝，又指了指枕边的手机，“只需……将此核……与仙器……相连……以……仙家秘法……引导……或可……加速……复苏……”

刘公公看着那点绿光，又看看我“郑重其事”的表情，眼神里的惊疑迅速被狂喜取代！“仙家核心！自行凝练日月精粹！妙！妙啊！！” 他激动得直搓手，“仙师！快！快施法连接！需要奴婢如何配合？”

“需……需绝对……安静……不得……打扰……” 我喘息着，感觉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尔等……退下……”

刘公公二话不说，立刻如同赶鸭子一样把屋里所有人都轰了出去，自己也退到门外，只留一条门缝，紧张又期待地窥视着。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点微弱的绿光。

时间紧迫！我颤抖着左手，拿起那根属于手机的充电线（幸好当初穿越时连在手机上没拔掉！）。一端是USB-C接口，另一端……另一端是闪电接口（Lightning）！而充电宝是USB-C输出口！

接口不匹配！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浇灭了狂喜！我早该想到！这该死的接口壁垒！

我发疯一样在床头摸索，在散乱的杂物里翻找……没有！没有转接头！这鬼地方怎么可能有USB-C转Lightning的转接头？！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希望就在眼前，却因为一个小小的接口而断绝？！这比从未有过希望更让人崩溃！

等等！

我猛地看向那个太阳能充电宝！它的充电接口……它的充电接口是USB-C！而它的输出口……也是USB-C！它……它能不能直接给手机充电？我记得有些充电宝是支持双向快充的，输入输出都是同一个口！

死马当活马医！我颤抖着，将充电线那端连在充电宝的USB-C口上，另一端……另一端，没有转接头，我根本没法连到手机上！

怎么办？！难道要……难道要……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危险的念头浮现！

我看向手机底部那个小小的闪电接口，又看向充电线上那个同样小巧的金属接头。没有转接头，唯一的办法……就是硬怼？用蛮力把充电线的金属接头塞进手机的充电口？这他妈会短路吧？！会烧毁吧？！

但是……不试，必死无疑！试了，还有一线生机！

赌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残存的力气和意志，左手拿起充电线，右手（受伤的右臂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勉强扶住手机，将充电线那个小小的金属接头，对准手机底部那个更小的闪电接口——

屏住呼吸！

对准！

用力！

插！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天籁般的、清脆的卡扣声！

插进去了？！

没有想象中的火花四溅！没有烧焦的味道！

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一秒……

两秒……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如同沉睡者被唤醒的呓语！

紧接着——

那漆黑如墨、死寂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屏幕中央，一点熟悉的、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如同初生的晨曦，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亮了起来！

开机动画！那该死的、缓慢的开机动画，再次出现！

“成了……成了！！！” 我在心中疯狂呐喊，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狂喜如同电流瞬间流遍全身，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右臂的剧痛！

门外，刘公公显然也听到了那声轻微的震动，看到了那透过门缝泄露出来的微弱光芒！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捂着嘴，差点叫出声来！

屏幕上的Logo艰难地显现、停留、跳转……

终于，锁屏界面再次出现！电量图标处——一个鲜红的、小小的**3%**！

只有3%！但足够了！足够了！

我颤抖着手指（左手），用尽毕生最快的速度，划开解锁（谢天谢地没设密码！），关掉所有后台程序，关掉蓝牙，关掉Wi-Fi（虽然肯定没信号），将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所有耗电选项，能关的全关！

做完这一切，电量显示：**2%**。

如同捧着一颗随时会熄灭的火种，我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在枕边，让它能最大程度地接触那几块惨淡的光斑。然后，我将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太阳能充电宝，也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它的太阳能板正对着光线最好的方向。

做完这一切，我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右臂的剧痛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

门外，刘公公终于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看到枕边那亮着微弱光芒的“仙器”和旁边那个散发着绿光的“聚灵核”，激动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我连连磕头：

“成了！仙师神通！仙法无边！仙器复苏了！祥瑞！天大的祥瑞啊！！”

他连滚爬爬地冲出去，尖利的声音带着狂喜响彻整个西苑：“快！快马禀报陛下！仙器复苏！祥瑞现世！仙师……仙师引日月精粹，唤醒了‘寰宇通鉴’！！”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宫廷。皇帝震“喜”（或许更多是惊疑），严令刘公公务必“守护仙师，静待仙器彻底复苏，解仙音真意”！我的处境，从随时可能被砍头的囚犯，暂时变成了需要“重点保护”的珍稀动物。

然而，只有我知道，这脆弱的平静下，是更深的囚笼和更迫近的危机。

那块小小的太阳能充电宝，成了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新的枷锁。它吸收阳光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充电宝上的绿色指示灯闪烁得极其缓慢，手机屏幕上那2%的电量，如同被冻结般，纹丝不动。一天下来，能充进去0.5%都算老天开眼。

刘公公每日都来“瞻仰仙器”，看着那点微弱的屏幕光，如同看着自己的命根子。他催促的眼神越来越急切，旁敲侧击地询问“仙音真意”的次数越来越多。皇帝的耐心，显然不会太久。

我的伤在缓慢好转，焦黑的伤口结痂、脱落，留下深红扭曲的疤痕，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手臂上，每一次伸展都带来牵扯的疼痛。老太医依旧啧啧称奇，称之为“雷火圣痕”。

日子在光与电的缓慢积累中煎熬。我像一个守财奴，每日最大的事情就是计算阳光的角度，调整充电宝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一点点增长的电量。5%……6%……7%……每一次微小的增长，都伴随着巨大的焦虑——电量增长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皇帝耐心消耗的速度！

终于，在电量艰难地爬到**10%**的那天，皇帝的旨意到了。

不是催促解“仙音真意”。

而是——万寿节将至，陛下欲于宫中设宴，与民同乐（主要是宗室勋贵和重臣）。听闻仙器复苏，祥瑞已显，陛下特旨，命“李仙师”携“寰宇通鉴”于万寿宴上，引动“月魄清辉”，再奏“天籁仙音”，以彰盛世祥瑞，为圣寿贺！

旨意宣读完毕，刘公公的脸瞬间由狂喜转为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领旨，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躺在“聚灵光室”的床上，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看着枕边那块靠着10%电量艰难维持着最低亮度屏幕的手机，右臂的疤痕隐隐作痛。

万寿宴……再奏“天籁仙音”……

《最炫民族风》的魔音灌耳仿佛还在昨日。

这一次，我该用什么来填满这金碧辉煌的囚笼？又该用什么，来换取下一个四十九天的……死缓？

阳光透过粗劣的琉璃瓦，在地上投下冰冷的光斑。枕边的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那10%的电量，如同我摇摇欲坠的生命线，在深宫的寒风里，微弱地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