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林夏站在梧桐公园的凉亭里,雨水从檐角倾泻而下,在石阶上砸出细密的水花。许沉迟到了十七分钟——这在他身上几乎从未发生过。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远发来的消息:「苏漫把你们三个的聊天记录打印出来了,说要搞个‘真相展览’。」
她熄掉屏幕,抬头看见许沉撑着一把黑伞走来。他的衬衫湿了半边,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像是匆忙间连伞都来不及好好撑。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的声音比雨声还低。
林夏没动:"你说要谈谈。"
许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已经被雨水浸湿了一角。林夏没接,于是他直接抽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梧桐树下,侧脸轮廓和林夏有七分相似,但眉眼更柔和,长发微卷。她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手腕上系着一条银链。
"三年前的夏天,"许沉说,"她叫沈露。"
2
雨声忽然变得很远。
林夏盯着照片,喉咙发紧:"你的刺青……"
"是她的名字。"许沉的声音很平静,"‘蝉’是她的代号。她喜欢写诗,总说自己是‘夏日的囚徒’。"
林夏想起笔记本里那些被划掉的诗句,想起许沉看苏漫银链时的眼神,甚至想起自己《夏日蝉鸣》里那句无意识写下的——
「有些夏天注定要提前结束,就像蝉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壳会被谁捡走。」
原来她早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触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苏漫知道吗?"她问。
许沉摇头:"她只以为是我的前女友。"他顿了顿,"直到她翻了我的抽屉,找到沈露的病历。"
病历。
这个词像一根针,猝不及防扎进林夏的神经。
"白血病。"许沉的声音很轻,"三年前的八月,蝉鸣最盛的时候。"
3
凉亭外的雨幕里,有人影晃动。
苏漫撑着一把透明伞站在五米外,红裙像血一样刺眼。她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雨水已经打湿了边缘。
"真感人。"她笑着说,"许沉,你连坦白都要选在这种戏剧性的天气里?"
许沉转身的瞬间,苏漫扬手将纸袋扔了过来。纸张散落一地,林夏弯腰捡起一张——
是邮件打印稿。
发件人:许沉 收件人:苏漫
日期:2025年5月3日
主题:关于插画修改
「女主角发型请改成直发,卷发不符合人物性格。另外,结局那幅雨中重逢的场景,能不能把她的银链改成红线?」
林夏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她《夏日蝉鸣》的插画修改意见,时间早于她和许沉第一次在咖啡馆的正式交谈。
"你从一开始就在用我拼凑她。"林夏抬头,"连我的小说角色都不放过。"
许沉的脸色瞬间苍白:"不是那样——"
"那是怎样?"苏漫打断他,"因为你发现林夏写的故事里,女主角手腕上戴着银链?因为你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和沈露的背影很像?"
她从纸袋底部抽出一张泛黄的信纸:"还是因为这个?"
林夏接过信纸。上面是许沉的笔迹,日期是三年前的夏天:
「露:
如果明年夏天还能听见蝉鸣,我就把刺青改成你的名字。
如果听不见,我就找个像你的女孩,把故事重新写一遍。」
信没有寄出。
4
雨更大了。
林夏站在散落的纸张中央,感觉自己像被剖开的蝉壳。所有线索终于串联成残酷的闭环——
许沉接近她,是因为她无意间写了"银链"和"蝉鸣"。
他帮她修改小说,是为了让故事更接近沈露的痕迹。
甚至那本故意遗落的笔记本,也不过是想测试她会不会像沈露一样,在边缘写下批注。
而苏漫,早就看穿了一切。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苏漫的声音忽然低下来,"我嫉妒的从来不是林夏。"
她指向照片上的沈露:"是这个人。一个死了三年的影子,却比活人更有力量。"
许沉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他没有反驳。
林夏弯腰捡起最后一张纸——是周远提到的那封"未寄出的道歉信"。许沉的字迹凌乱地写着:
「林夏:
对不起,我确实在透过你看别人。
但那天你说‘有些美注定要灼伤人’时,我突然希望,你能灼伤的人是我。」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5
雨停的时候,林夏已经走回了"墨语"咖啡馆。
陈默正在擦拭柜台,看见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什么也没问,只是递来一条干毛巾。
"你知道吗,"林夏突然说,"蝉在土里要蛰伏七年,但破土后只能活七天。"
陈默动作一顿:"所以?"
"所以它们拼命地叫。"她望向窗外渐晴的天空,"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真的活过。"
桌上手机震动,是文学奖编辑的邮件:「《夏日蝉鸣》终审需要修改结局,您希望男主角离开还是留下?」
林夏回复得很快:
「让他变成蝉壳吧。
空心的,透明的,
再也发不出声音的那种。」
按下发送键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声中,她听见许沉沙哑的声音:
"能给我最后一次解释的机会吗?"
林夏没有回头。玻璃窗上,他的倒影和沈露的照片重叠在一起,像一场迟到了三年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