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繁星强自镇定,伸手去接。指尖相触的瞬间,宁一却突然收手,将那锦囊紧紧攥在掌心。
“陛下,”他声音压得极低,“此事牵扯太深,臣建议......”
“建议什么?”宁繁星冷笑,突然倾身向前,一把扣住他手腕,“建议朕装聋作哑?”
她力道极大,指甲几乎陷入他皮肉。宁一却纹丝不动,任由她钳制。
“臣建议,”他直视她的眼睛,“陛下明日宣玄阙国师入宫赏梅。”
宁繁星眯起眼。
好一招打草惊蛇。
她忽然松手,轻笑着靠回软枕:“宁统领不愧是云相心腹,这主意......妙得很。”
宁一眼睫微颤,却未辩解。
殿内陷入诡异的沉默。漏刻的水滴声格外清晰,一滴、两滴......
“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
“急什么?”
宁繁星突然从榻上起身,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向他,“朕还没问完呢。”
她在宁一面前蹲下,与他平视:“云相今日......可对你说了什么?”
宁一呼吸微滞。
烛光下,女帝未施粉黛的面容近在咫尺,杏眸清澈见底,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喉结滚动,声音愈发低沉:“云相只说......让臣谨言慎行。”
“是吗?”宁繁星忽然伸手,指尖抚过他紧抿的唇线,“那宁统领现在......是在违抗云相之命?”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淡淡的茶香。宁一浑身肌肉绷紧,却未躲闪:“臣......效忠的是陛下。”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宁繁星笑了。
她突然凑到他耳边,呼吸拂过他耳廓:“那朕问你......”
“云景深和玄阙国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宁一瞳孔骤缩。
宁繁星凝视着宁一骤然紧缩的瞳孔,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属下不知!”宁一迅速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僵硬。
这个反应......果然有问题。
宁繁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换上娇柔的语调:“一哥哥,你当真不知?”
宁一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小时候的宁繁星总爱追在他身后这样喊,直到她登基为帝,这个称呼就再没出现过。
烛光下,女帝的眉眼与记忆中那个缠着他学剑的小公主重叠在一起。宁一喉结滚动,冷峻的面容出现一丝松动,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属下......当真不知。”他的声音比方才软了几分。
宁繁星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看来这招怀柔策略奏效了,不过还差最后一把火。
她突然起身,赤足踩在地毯上绕着他踱步:“既然一哥哥说效忠朕......”
珊瑚簪在她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光,“不如帮我去盯着扶桑太子源彻,怎样?”
宁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陛下要监视使臣?”
“怎么?”宁繁星停下脚步,俯身凑近他,“云相没教过你,君命不可违?”
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宁一闻到女帝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方才药膏的薄荷气息,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属下领命。”他终于沉声应下,却在起身时低声道:“但请陛下答应臣一件事。”
哦?居然敢跟她谈条件?
宁繁星挑眉:“说。”
“无论源彻有何异动,”宁一抬眼看她,黑眸中闪过一丝担忧,“陛下都不要亲自涉险。”
这个眼神......倒是真诚。
宁繁星心头微动,但面上不显,只随意摆摆手:“知道了。退下吧。”
待宁一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她脸上的轻松神色立刻褪去。
春琴端着安神茶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见宁繁星正对着烛火把玩那支珊瑚簪,忍不住问道:“陛下,奴婢不明白......”
“嗯?”宁繁星头也不抬,簪尖在烛焰上轻轻掠过,带起一线幽蓝的光。
“为何要让宁一大人监视扶桑太子?”
春琴放下茶盏,秀眉紧蹙,“那源彻欺人太甚!昨夜竟敢派人绑架云舒公主,为何不直接将他......”
“将他怎样?”宁繁星突然抬眸,簪尖“叮”的一声点在茶盏边缘,“斩了?”
春琴被她锐利的眼神吓得一颤:“奴婢、奴婢只是......”
“《四国合约》第一条。”
宁繁星放下珊瑚簪,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圈,“‘不得斩杀来使,尤忌伤及皇室,违者视同宣战’。”
她抬指一弹,水珠飞溅:“上个月北方雪灾,南方洪涝,西部战事刚平,国库空虚——春琴,你觉得现在是开战的好时机?”
春琴脸色发白,连忙跪下:“奴婢愚钝!”
宁繁星伸手将她扶起,语气缓和下来:“至于源彻......”
她忽然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本帝记仇的本事,你还不清楚?”
瓷瓶里装着几粒红色药丸,正是让源彻浑身起疹的“红颜醉”。
“冬画。”她突然提高声音。
殿梁上传来窸窣声响,冬画像只黑猫般轻盈落地,发间银铃叮咚作响:“陛下~”
“去看看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宁繁星将瓷瓶抛给她,“‘朱砂泪’药效该过了,记得‘好好’帮他换药。”
冬画接住瓷瓶,眼睛弯成月牙:“要加料吗?”
“暂时不必。”宁繁星把玩着珊瑚簪,“先让他痒上三日,等使团离京那日......”
她突然用簪尖挑开瓷瓶塞子,轻轻一吹——些许红色粉末飘散在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桃花香。
“再送他一份‘临别赠礼’。”
冬画会意,笑嘻嘻地福了福身:“保证让太子殿下......终身难忘~”
待冬画离去,春琴仍有些不安:“陛下,若是源彻发现......”
“发现又如何?”
宁繁星冷笑,“他敢声张自己中了毒?堂堂扶桑太子,连星月一个小侍女的毒都防不住?”
她起身走向窗边,望着驿馆方向:“这哑巴亏,他吃定了。”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珊瑚簪在月光下泛着血色光泽,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才是她宁繁星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