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谈间,天色大亮,北京城那崭新的外城墙已映入眼帘。
此时,车队兵分五路,分别朝着不同的城门进发。
仅仅是前往永定门的这两百来辆大车所组成的车队,就绵延长达一里之远。
永定门瓮城上的守军,早早便瞧见了这条如长蛇般缓缓行进的队伍,一个个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有生意了,有生意了!”
永定门的税官正和军官玩着推牌九的游戏,听到消息后,把牌一扔,一把抓起官帽就往城外跑。
等他气喘吁吁地跑下城楼,双手把帽子戴正,那支队伍也正好来到城门之下。
税官正准备摆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模样,突然看到一个小黑胖子朝自己走来。
待看清来人后,税官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狠狠地瞪了一眼跟在旁边的士兵。
“那是肥羊吗?看清楚了再禀报!”
士兵瞧出来了,那是常在永定门进出送货的瑞孚记二掌柜……瑞孚记归皇店管,能免税。
税官虽没法从中捞油水,也不好直接走掉,只能打起精神跟这小黑胖子打招呼。
“哟,这不是何京爷嘛!过年没多歇几天,这么早来进货啊?”
何京笑着拱拱手说:“我如今不在瑞孚记了,现在是殿下干儿李公子家的仆人。”
“前两天就在这儿进进出出,还是头回见着大人您。”
“这不是今天刚当值嘛。”税官一边寒暄,一边挥手让人搬开拒马,放队伍进城。
不是皇庄的买卖,那就是长公主的私产,他更不敢收税了……
“我家公子吩咐过,要按规矩纳税。”何京一脸严肃地说道,“这儿总共是三千两银子的货。”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银子,拍到税官手里,“请大人给出具完税凭证吧。”
“这,有这个必要吗?”税官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足足一百两,不禁十分惊讶。
如今这个时代,常常听闻有人想尽办法逃税,可还真没听说过有人放着特权不用,反倒主动去纳税的。
“这是公子的吩咐,照着做就行。”何京心里也犯嘀咕,实在不明白李公子到底咋想的。
其实李公子的想法也不难猜,瞧瞧这些老板们,才三十税一啊,就这么点税都不肯交,实在是太过分了。
车队进了永定门后,便又分散开来,每个管事带着十几辆大车,朝着自己负责的区域赶去。
李铭随意选了一队,跟着来到了仁寿寺附近的干儿胡同。
一看到这胡同的名字,李铭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
整整八十路人马分别前往外城各处,可自己偏偏就挑中了这个干儿胡同。
难道真有什么冥冥中的天意不成?
不过既然都到了这儿,要是掉头就走,反而更引人注意只能硬着头皮和长公主殿下的亲儿一起下了马车,一下车,就顾不上尴尬这回事了。
“哎呀,怎么这么多人啊!”
李承恩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只见至少有一百多号老百姓,早早地就等在胡同口,一看到运煤的大车来了,他们立刻围了上去,纷纷开口嚷嚷起来。
“我要一百块煤。”一个人喊道。
“我家要五百块。”另一个声音接着响起。
“一千斤煤能换多少东西啊?”有人询问道。
“只要你们负责拉走,我家三千斤煤全都换了!”还有人急切地喊道。
那架势,仿佛今天的煤不要钱似的。
“大家别着急,别抢,都跟我进芦棚说话。”管事暗暗松了一口气,赶忙招呼着众人,进了在道边临时搭建的芦棚。
芦棚里很快就站满了人,外面还有好几十人急得团团转,何京强忍着激动,声音颤抖地对李铭说:
“公子,成功了!”
“嗯。”李铭也点了点头,仿佛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毕竟,就算前期的预热做得再好,在真正开售之前,谁也不敢保证这东西一定能大卖。
李铭与何京见管事的应接不暇,便主动上前帮忙。
李承恩自知对这事务一窍不通,只会添乱,便没有凑上前去。
但他心中满是好奇,不明白李铭究竟用了何种办法,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引发抢购热潮。
李承恩虚心地向一位衣衫寒酸的老丈请教:“老人家,为何大家都争着买这煤藕呢?”
老大爷本就因腿脚不便挤不进去而心情烦闷,看了他一眼后并未作答。
若不是瞧李承恩穿着光鲜,恐怕就要出言呵斥了。
李承恩自幼察言观色,深知人心,见状便悄悄塞给老大爷一块碎银子。
老大爷顿时态度转好,耐心解释道:“这东西省钱。”
“能省多少呢?”李承恩追问。
“像我们小户人家,日常生炉子烧水做饭,即便节省着用,一天也得消耗四十斤煤。”老大爷掰着指头算道,“可要是换成煤藕,八个就足够用了。”
“一天能省八文钱呢!”老大爷兴奋地比划出“八”的手势,接着说道:“一个月下来可就是两百四十文啊!”
李承恩微微点头,又将目光投向一位穿着颇为体面的中年人,问道:“那这位仁兄呢?”
“这还用犹豫吗?”那中年人看向李承恩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这煤藕烧起来,味道比无烟煤还小,而且不会落灰,更重要的是,煤藕十分耐烧……”
“你给我个再买无烟煤的理由瞧瞧?”中年人反问道。
李承恩又把目光转向一位大婶,问道:“那这位大婶呢?”
大婶见状,伸手做出期待的姿势,显然是看到了小爵爷为获取知识付费的那一幕。
李承恩无奈,只好也丢给她一枚碎银子。
“谢公子赏!”大婶顿时喜笑颜开,滔滔不绝地说:“因为街坊们都说好呀,谁家里要是还烧散煤,那多没面子啊。”
“是啊,烧煤的时候呛死人了,还不经烧呢,咳咳……”一旦话题展开,众人便纷纷议论起来,倒不用再劳烦小爵爷一次次打赏来推动对话了。
“这鬼天气,冷得要命,这煤藕耐烧,放到炉膛里,炕能热一整晚。”
做饭的时候,烧煤火不太好掌控,火候稍大就很容易把锅糊了,这可需要一定的技术。李承恩心里暗自思忖,这没买到煤藕,怕不是技术不行的缘故。
那一堆煤藕,看起来有十来车,数量似乎不少,但来购买的人实在太多了,按照一家一百个的量来算,仅仅五六十户就能把这些煤藕分完。更何况,好多人家都想多买一些,一买就是好几百个。
结果就是,只有三十来户幸运地买到了煤藕,那些没买到的,加上先来却也没买到的,总共有两百多户,要知道,这还只是那管事负责的五条街道其中的一条街道的情况。
管事原本想着让这些没买到的街坊改天再过来,就在大家有些失落准备离开的时候,李铭把大家叫住了。
“今天不能让大家白跑一趟,请大家留下家庭住址,还有需要的煤藕数量,我们会按照顺序给大家送货上门的。”李铭说道。
都已经把服务做到胡同口了,怎么能差这最后的一步呢?果然,听到这话,顾客们顿时开心起来。
有人笑着说:“少东家真会做生意,就冲你这句话,我家再多要一百块!”
还有人跟着说:“我多要两百……”
等街坊们都完成登记陆续离开后,李铭朝着正在整理账本的管事开口说道:“往后啊,可不能光做到送货上门这一步,还得帮忙把煤藕给搬进客户家里去。”
管事闻言,不禁一愣,下意识地轻呼了一声:“啊?”
“啊什么啊?又不是让你亲自出力气去干这事儿!”何京皱了皱眉头,瞪了管事一眼,接着说道,“公子这是在给你传授做生意的门道呢,你还不赶紧好好听着!”
管事一听,不敢再有懈怠,赶忙站起身来,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恭敬地说道:“请公子赐教。”
李铭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这哪算得上是什么的生意经呀。”
随后,李铭耐心地讲解起来:“你想想啊,每次给客户提供服务的时候,一定要做到位,而且得多上点心,你得留意着,约摸哪家的煤藕快用完了,就提前给人送上门去,你做到了这些,别人又怎么能抢得走你的生意呢?要知道,只要把这服务做好了,这客户资源啊,那是谁也抢不走的……”
管事听了,连连点头称是,满脸感激地说道:“多谢公子指点,小人一定把公子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往后定会照着去做的!”
要知道,后来这位管事可是蝉联了数年的销售冠军,当下自然是把公子的教诲当成了至宝,用心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