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羽田机场的灯光在黎明前的灰蓝色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停机坪上飞机起降的轰鸣声沉闷地传来。苏棠拖着简单的行李箱,随着稀少的国际到达旅客走出通道。一夜的飞行并未带来丝毫睡意,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悬浮在半空般的虚脱感。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巨兽,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面前。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笔挺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管家躬身站在车旁,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恭敬微笑,但眼神里却只有冰冷的程式化。
“苏棠,欢迎回来。请上车。”他的日语发音标准,刻意使用了更显距离感的称呼。
苏棠的脚步微微一顿。这个称呼,这个场景,都让她胃里一阵翻搅。她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将行李箱交给旁边另一个上前来的黑衣随从,然后弯腰坐进了后座。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皮革护理剂气味和冷气。车门轻轻关上。车子平稳启动,滑入东京庞大而复杂的交通网络。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静谧而昂贵的住宅区,停在一栋现代与传统风格融合的别墅前。庭院里的枯山水在晨光中透着一种刻意的禅意。
推开沉重的实木大门,玄关宽敞得有些空旷。一个穿着和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似乎在欣赏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是苏桑,她的父亲。他的目光落在苏棠身上,没有任何温情,只有审视。他嘴角向下撇着,形成一个冷硬的弧度。
“哼,”一声短促而冰冷的鼻音在寂静的玄关里格外清晰,“终于想起还有‘学习’这回事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冰碴。说完,他甚至没有等苏棠做出任何反应,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径直转身,迈着刻板的步子,消失在通往内室的走廊深处,留下苏棠独自站在空旷冰冷的玄关。
管家沉默地示意苏棠的行李将被送往房间。苏棠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就在这时,另一个热情得近乎夸张的声音从客厅方向传来:
“棠棠!我的小棠棠!快过来让舅舅看看!”
宫长志雄张开双臂,脸上洋溢着过分的、如同面具般的慈爱笑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他穿着一身昂贵的休闲装。他不由分说地将还有些僵硬的苏棠搂进怀里,用力拍了拍她的背。
“哎呀,瘦了!憔悴了!是不是在那边太辛苦了?舅舅都心疼死了!”他松开苏棠,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仔细端详她的脸,眼神深处却是一种掌控者的审视和满意。“多久没见了?想死舅舅了!走!舅舅带你去吃最好的刺身,给你接风洗尘!”
宫长志雄的热情驱散了玄关里父亲留下的冰冷气息。
车子沿着海岸线行驶,最终停在了湘南海岸一处僻静的私人码头。晨光熹微,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吹拂。一艘精致的小艇停泊着。
宫长志雄兴致勃勃地拿出专业的筏钓工具,动作娴熟地组装着钓竿、鱼线轮,调试着浮漂。他一边弄,一边絮絮叨叨地向苏棠介绍着各种钓具的讲究。苏棠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看着深蓝色的海水在晨光中轻轻晃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浮漂在海面上安静地漂浮着。海鸥在远处鸣叫,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单调地重复。苏棠的目光越过浮漂,望向海天相接处。深沉的墨蓝渐渐被稀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青灰,然后,一抹极其柔弱的橘红色开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天,亮了。
日轮挣脱了海平面的束缚,将万丈金光泼洒在海面上,碎成一片跳跃的金鳞。海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暖意。这壮丽的日出,却没能驱散苏棠心头的阴霾。
宫长志雄也终于收起了钓竿,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容,看向空空如也的水桶。
“哎呀呀,看来今天鱼儿们不给面子啊。”他摇摇头,语气轻松。“算了算了,棠棠饿了吧?走,舅舅带你去海之家,给你买份热腾腾的天妇罗当早餐!刚炸出来的,酥脆可口!”
他将昂贵的钓具随意地交给随从,揽着苏棠的肩膀就朝岸上不远处的海之家小店走去。苏棠被动地跟着。海之家里飘出油炸食物的香气。
在临窗的座位坐下,面前摆着金黄酥脆的天妇罗拼盘和热气腾腾的味噌汤。宫长志雄吃得津津有味,苏棠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食物。
宫长志雄放下筷子,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笑容依旧和煦,眼神却变得深邃起来。
“棠棠,”他开口,声音温和,“你知道,舅舅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苏棠放在桌上的手,但苏棠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舅舅知道你喜欢音乐。年轻人有爱好是好事。”他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所以啊,舅舅都帮你安排好了。你那几个小朋友,叫什么来着?哦,梨衣、绘绮,还有那个…方优灵?舅舅已经安排好了,让她们跟你一起去早稻田大学。手续都在办,很快就能过去陪你。”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看着苏棠的眼睛。
“这样多好?熟悉的伙伴在身边,学业和爱好两不耽误。在那边,你们还可以继续组乐队嘛!舅舅给你们提供最好的条件!日本的环境,也更适合静下心来学习和提升,对吧?”
他语气轻松,仿佛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充满善意的安排。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脸上,却让苏棠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梨衣、绘绮、方优灵… 她们是枷锁。早稻田是另一个更精致、更难以挣脱的金丝笼。
苏棠的手指在桌子底下,紧紧攥住了口袋里那个装着琴弦的小盒子。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宫长志雄的脸映在玻璃上。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片金黄的天妇罗,用筷子戳得粉碎。
宫长志雄那番“贴心”的安排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天妇罗的油腻气味仿佛还粘在喉咙里。就在苏棠觉得这顿煎熬的早餐永远不会结束时,餐厅门口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再次无声滑停。
车门打开,苏桑那张冷硬刻板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他甚至连餐厅都没进,只是站在车旁,眼神像冰冷的探针一样扫进来,锁定在苏棠身上。他抬腕看了看手表。
“走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该出发了。”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
宫长志雄脸上那完美的“慈爱”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手:“姐夫来了?那棠棠快去吧,别耽误正事。学业要紧,学业要紧!”他笑眯眯地朝苏棠挥挥手。
苏棠沉默地站起身。没有看宫长志雄。她走向门口,走向她的父亲,走向那辆象征着冰冷现实与束缚的黑色轿车。
管家为她拉开车门。苏棠弯腰坐进后座。真皮座椅的凉意瞬间包裹了她。苏桑随后坐进来,坐在她旁边。车门关闭。引擎启动,车子平稳地驶离海之家。窗外的景色飞逝——湛蓝的海面,白色的浪花,远处冲浪者的剪影……
沉默持续着。苏桑的目光落在前方,侧脸的线条像刀削般冷硬。就在苏棠以为这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时,他忽然开口了,声音平板无波:
“在这个世界,”苏桑的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感,“只有金钱才是最真实的物品。”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沉甸甸地砸在空气里。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更像是在看着车窗上她的倒影,继续说道:
“权力,欲望,资源… 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可以用它来衡量,用它来交易。”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其他的一切,感情、理想、那些… 所谓的热爱,”他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不过是虚幻的泡影,是弱者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
车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沙沙声和引擎低沉的嗡鸣。苏棠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父亲的话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的心脏。她想起了酒吧浑浊的空气里同伴们愤怒的嘶吼,想起了慕梦塞给她的那盒琴弦冰冷的触感,想起了舞台上燃烧时血液奔流的灼热感。
那些被父亲定义为“虚幻泡影”的东西,在她心里却要沉重得多,真实得多。
过了许久,苏棠才轻轻地、用一种近乎耳语的音量开口,视线依旧固执地投向窗外:
“有时…”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廉价的东西,会比一些更贵的物品… 更耐用。”
她的话没头没尾。
苏桑的目光终于完全转向她,带着一丝审视和冰冷的探究。他似乎花了半秒钟来理解女儿这句突兀的话。随即,那丝探究化为了然和更深的、混合着不耐与嘲讽的轻蔑。
“是你的乐队吗?”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尖锐刺耳,“那些… 所谓的同伴?”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却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当领导者不好吗?”他反问,语气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讽刺,“掌控资源,发号施令,让那些廉价的‘耐用品’为你所用。这才是真实的力量,比你那虚无缥缈的… 音乐梦,要可靠得多。”
苏棠没有回答。她只是更加沉默地将脸转向车窗,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的玻璃。窗外的海天一色变得模糊。她紧紧闭上了眼睛,将父亲那冰冷刻薄的话语和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唯有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琴弦盒子,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微弱却固执的存在感。
在轿车后方不远处,另一辆车平稳地跟随着。
车内后座,方优灵靠窗坐着。她没有参与前排梨衣和绘绮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摊开的掌心。
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崭新的早稻田大学铜制校徽。黄铜材质在透窗而入的晨光下,反射出温暖而耀眼的金黄色光芒,像一枚小小的太阳。
方优灵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徽边缘冰凉的金属棱角。那金灿灿的光芒映在她眼底,却似乎并未点燃任何温度。她的眼神有些放空。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车窗外。窗外,是飞驰而过的、属于湘南海岸的、自由而广阔的世界。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微光。
琴行里弥漫着松香、木屑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积了些许灰尘的玻璃窗,在摆放着各式吉他的货架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有些凝滞,只有吸尘器低沉的嗡鸣声规律地响着。
林夏靠在柜台边,目光没有落在那些光鲜亮丽的乐器上,而是定定地追随着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慕梦正踩在一个矮脚凳上,踮着脚尖,努力地擦拭着货架最高层那些落满灰尘的效果器盒子。她的动作有些吃力,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鼻尖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琴行围裙沾上了灰尘的痕迹。她抿着唇,眼神专注,每一次抬手擦拭都带着一种近乎拼命的认真劲儿。
林夏看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舞台上那个紧张又认真的替补键盘手慕梦,想起她塞给苏棠那盒琴弦时红红的眼圈。现在,她在这里,为了生活,像只小蚂蚁一样奋力攀爬。
“怎么了,林夏姐?”慕梦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停下动作,扶着货架转过身,微微喘着气,脸上带着询问。汗水让她的小脸看起来亮晶晶的。
林夏回过神,压下心头的酸涩,晃了晃手里捏着的几根连接线:“没什么。苏棠走了,施缪情那家伙又把备用线弄丢了,让我给她买条新的。”她声音有点干,提到“苏棠走了”几个字时,舌尖像尝到了铁锈味。
“哦!”慕梦眼睛亮了一下,从凳子上小心地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走到林夏旁边。她在柜台底下放杂物的箱子里翻找着,动作麻利。“施缪情姐的贝斯吧?买这款XLR线吧!”她拿出一条黑色的、看起来挺结实的线,递给林夏,“我自己给贝斯录音的时候也用这款,挺耐用的,信号也稳,关键是性价比高!”她脸上带着点小小的骄傲和推荐好东西的真诚。
林夏接过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线材的外皮。她的目光扫过琴行里琳琅满目的乐器——电吉他张扬的造型,木吉他温润的琴身,贝斯沉静的轮廓,键盘复杂的琴键,架子鼓充满力量感的组合……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了出来。
“慕梦,”林夏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迷茫,“你说过,想每样乐器都尝试一遍,对吧?”她顿了顿,看向慕梦,“那到底是专精一种乐器好,还是像你这样,什么都想碰碰好?”
慕梦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夏会问这个。她歪着头想了想,一边用抹布擦拭着柜台玻璃上的指纹印,一边说:“嗯… 我觉得吧,不同的乐器,真的就像不同的人。”她声音轻轻的,带着思考,“专精一种,就像和一个人深交,能懂它所有的喜怒哀乐,把它的声音发挥到极致。分散尝试呢,就像认识很多朋友,能体会到不同的性格和表达方式,也挺有意思的。”她抬起头,对林夏笑了笑,“各有各的道理吧,看自己更想要什么。”
林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旁边一把贝斯和一把电吉他上。“就像贝斯和吉他,”她拿起那根新的XLR线比划了一下,“它们可能用的是一样的基础规格,但弹出来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确实!”慕梦用力点头,像是找到了共鸣,“就像晚柠姐和缪情姐!晚柠姐以前是弹贝斯的,那会儿就感觉…嗯,声音很稳,但有点…藏着?后来她改弹吉他,整个感觉都不一样了,特别锋利!缪情姐呢,以前是键盘手,现在弹贝斯,虽然人还是那么雷厉风行,但她弹出来的贝斯线条,感觉比以前更扎实、更有存在感了!”她努力寻找着形容词。
林夏听着,嘴角勾起一丝苦涩又怀念的弧度:“是啊。她们俩,当初都是为了苏棠,为了配合乐队的需要才换的乐器。”她想起陆晚柠放弃贝斯时那副“老娘弹什么都一样炸”的臭屁样,想起施缪情从键盘转向贝斯时笨拙却异常刻苦的样子。“虽然现在…也挺好,但有时候想想,还是希望她们能有机会,重新拾起自己最开始喜欢的那件乐器。”
慕梦擦玻璃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有些悠远。“曾经喜欢的乐器,就像心里的一块地方吧。未来想弹什么,又是另一块地方。”她轻声说,“不一样的乐器,演奏的是不一样的人生乐章。过去的曲子已经弹完了,未来的调子是什么样,谁知道呢?”她的话带着少女特有的、未经世事的通透,又带着一丝对未来的茫然。
“好梦在何方啊…”林夏喃喃自语,像是在问慕梦,又像是在问自己。琴行里一时间只剩下吸尘器的嗡鸣和两人沉默的呼吸声。苏棠的离开,像抽走了乐队的一根主心骨,留下的不仅是位置的空缺,还有对未来方向的迷茫。慕梦的“好梦”,又在何方?在这满是灰尘的琴行货架间吗?
就在这时,琴行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了。
风铃发出一连串急促而略显刺耳的叮当声,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深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皮鞋锃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与这间充满生活气息和乐器痕迹的琴行格格不入,像一张光鲜的现代海报被硬生生贴在了复古的油画上。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柜台边的林夏身上。
他径直走过来,脸上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略显疏离的微笑。他无视了旁边拿着抹布有些不知所措的慕梦,目光锁定林夏。
“打扰了,请问是‘星尘乐队’的主唱林夏小姐吗?”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腔调。
林夏皱起眉头,警惕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我是。有事?”
西装男从内侧口袋掏出一张设计简洁却质感十足的名片,双手递上:“冒昧打扰。我代表‘声影无界’制作团队。我们正在筹备一档全新的音乐综艺企划。我们对贵乐队在音律联觉赛事中的表现,尤其是那种…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舞台张力,印象深刻。”
他顿了顿,观察着林夏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平稳无波的语调阐述:“我们诚挚邀请‘星尘乐队’作为首发乐队参与录制。节目的核心概念非常独特——”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刻意的神秘感,“我们将在一个完全摒弃常规舞美灯光的特殊场地进行。纯粹的黑暗。”
“纯粹的黑暗?”林夏下意识地重复,眉头拧得更紧。
“是的,”西装男肯定地点头,脸上那职业化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丝,“没有视觉干扰,只有声音本身。我们认为,真正的音乐力量,应该在绝对的黑暗中才能被最纯粹地感知和释放。用黑暗来带动音乐,让听觉成为唯一的向导,挖掘声音最本真的震撼力。”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这对乐队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挑战,也是证明纯粹音乐魅力的绝佳舞台。报酬方面,绝对优厚。”
他保持着递出名片的姿势,等待着林夏的回应。名片在琴行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林夏没有立刻去接。她看着那张名片,又抬眼看向西装男那张公式化的脸。纯粹的黑暗?用黑暗带动音乐?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充满诱惑又无比危险的陷阱。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慕梦,慕梦睁大了眼睛,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邀请惊住了。琴行里,吸尘器不知何时被慕梦关掉了,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寂静,和那西装男身上散发出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冰冷气息。
西装男脸上那公式化的笑容纹丝不动,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一场很容易的演出。规则简单,效果震撼。”
“综艺节目?”林夏挑眉,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信和警惕,“再简单,也不会比正常的舞台演出容易吧?灯光舞美再复杂,至少看得见彼此。”
“确实,”西装男微微颔首,承认得倒是爽快,“会有点…独特的难度。”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不过,对于经历过特级赛洗礼的乐队来说,这种难度,并不会太大。”
他话音未落,旁边一直在默默擦拭柜台的慕梦,像是突然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难道是…分开演出?”她说完,似乎又觉得有点冒失,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